青年坐在放满一池水的浴缸里,略长的发丝湿黏黏的贴着颈项,像是裂出碎痕的白瓷瓶,又像是被黑色蛛丝黏缠上的白花雪瓣。
湿透的白衬衣勾勒出的身体线条纤脆得惊人,蝴蝶骨尤为明显,随着呼吸有轻微的起拢痕迹,像是濒死前残存一息生机的白鸟在无力挣扎。
水珠从苍白的脸颊滑至尖削下颌,不知是泪还是水泽。
那双浅茶灰色的眼有些失焦,鸦睫在眼中铺下层疎薄的影,眼神是死水一潭的冷寂,整个人空得似是被抽离了灵魂,像是了无生气、任人支配的瓷偶娃娃。
若非胸膛尚还有呼吸起伏的痕迹,几欲都要让人怀疑是不是真人了。
他盯着虚空出了很久神,尔后很慢地侧过头,垂眼看着搁在果盘里的银刀,又慢慢拾起,攥紧刀柄。
轻薄锋利的刃身对着细白伶仃的手腕虚虚比划了下。
像是在思索,怎么割下去,才能放出最大的血量。
第244章
割腕好像挺疼的, 如果没有切到动脉,而是静脉小血管的话,那放血放到缺血性死亡要将近两个小时……到那时他早就被发现了。
傅有融冷静地想。
他把银刀从手腕上拿开, 刃尖对准自己的心脏,虚描两下, 最后还是把餐刀放回了果盘里。
听说直接刺破心脏, 那血迸得跟喷泉一样, 不太美观,还是算了。
于梦中围观的人还来不及松口气, 傅有融忽的闭上眼, 身体完全滑入浴池里, 白衬衣在水中浮摆轻漾, 像是某种骨骼很轻的白色水鸟被沾了羽翼。
濒死的白鸟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生息。
摇漾的白衣下, 青年沉在池底, 苍白清透的脸庞被水色滤得朦朦胧胧,似封存在白琥珀里的蝴蝶。眉睫安静地阖敛着,不见半点痛苦, 像是睡着了一般, 柔软而脆弱, 似雾中花水中月, 让人不忍惊扰。
阿融……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梦的谢询明知是徒劳功,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捞傅有融的手腕,想把他从浴池里拉出来。
只是,他救不了这只濒死的白鸟,也没法于虚无的幻梦里捞起破碎的月亮。
下一秒,浴池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破开,穿着黑色毛衣的男人带着不可抑制的慌色闯进来, 哗啦一下从浴池底拽起傅有融,一边紧急抢救给他做控水处理,对紧随而来的助理说:“让医生准备急救,快———”
助理人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脚先听从指令跑了出去,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每一秒都是和死神赛跑的黄金时刻。
……
尽管别墅内医疗设备配置齐全,抢救也及时,傅有融也还是昏迷了足足近十天才醒。
昂贵的药物针剂跟流水似的一瓶瓶砸下去,才将将把一个毫无求生意志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只是人虽然醒过来了,身体却彻底垮了。
从昏迷中醒来,又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几天,傅有融才算彻底清醒。
转醒后,他看着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气压低得可怕的晏玠,忍不住弯了下眼,扶着床很慢很慢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做这么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格外费力,好几次都差点摔回枕头里。
晏玠冷着脸,把他摁回枕头堆里,拿过床头的手机递到手中。
傅有融慢吞吞戳着屏幕,转过来给晏玠看:【晏医生,你说话不算话。】
不是说好不必救他的吗?
何必呢?
晏玠下颌紧绷一瞬,声音沉涩:“你连言朝也不在乎了吗?”
【在乎。】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言言。
可是。
傅有融垂眼,那丝浅薄近无的生机散去,又归于死水一潭的沉寂淡漠。
他好累啊。
懦弱也好……窝囊也好……他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很想在为言言活久一点,可是好像连言言也不能让他对这个世界生起一丝留恋了。
他只想去死。
一了百了。
有那么一瞬间,晏玠很想说,可不可以为了我再坚持一下,就当是看在是我救你回来的份上。
但他没有说。
晏玠知道,这对傅有融来说,只是负担。
他的目光从青年鸦黑的眉睫、浅透的虹膜、苍薄的淡唇寸寸滑过,喉咙莫名哽得厉害,发声都有些困难:“对不起。”
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眷念。
可我还是私心把你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了。
那对浅茶灰色的瞳珠轻动了下,傅有融慢慢抬头,安安静静看着晏玠,浅瞳冷浸浸的,呈现一种琉璃珠子的冰凉质感,被盯久了,莫名让人背后发凉。
但晏玠并不怕。
他知道傅有融现在的思维很迟钝,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作出反应。他只是生病了,晏玠有的是耐心等他作出回应。
青年动了下手指,想用手机备忘录写字,又放弃。
对他无声比划口型:“不要自责,你没有错。”
晏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说到底,他还要感谢晏玠才是。
把他从安笙手里带出来,纳入羽翼下庇护。傅有融对外界的讯息一无所知,但不用想也知道司墀一定给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傅有融看着晏玠,怔了瞬,拿起手机敲下:【晏医生,你怎么哭了?】
视线忽的朦胧起来,温热水泽从眼眶溢出顺着面颊滚落。晏玠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哭了。
为什么会哭?
是悔恨和眼前人相遇太晚,没有在他滑落深渊前拉住他的手腕。
还是懊丧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能为力,救起这只骨骼尽碎已经奄奄一息的白鸟。
满目朦胧湿润里,晏玠看到青年有些费力地支起身体坐起来,秀白纤长的手指贴上他的面颊,触感冰凉,很轻地揩过他的面庞。
他默声说,别哭,晏医生。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真的没必要。
[我其实……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晏医生,你不要喜欢我,喜欢我会变得很倒霉的。]
谢询死在了来找他的路上,沈潜在飞机事故里丧生,也是想回国带他走。
他很糟糕,很差劲,又没有心,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呢?
白白栽了一颗真心,还为此付出了生命。
晏医生,又图什么呢?
想救他吗?可是他不需要啊。
被晏玠抱进怀里时,傅有融靠在他的肩上,眼瞳失焦地盯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想。
沈潜说的没错。
他确实没有心。
到这一刻,他想的仍旧是,怎么放松晏玠的警惕,趁他不备离开。
对于活着这件事,他真的感到厌倦了。
……
等身体稍稍养好一些,能下地走路后,傅有融和晏玠提出,他想去看看谢询。
或者说,是谢询在沪城的落脚点。
这是傅有融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想做什么,对外界作出需求反应。
晏玠为此有些惊喜,再综合这段时间傅有融食欲稍增的表现,他看到了病情好转的可能。
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渺茫希望。
晏玠同意了傅有融的请求,只有一个条件,全程他要陪同。
傅有融说可以,但要留给他单独和谢询待一会的时间,一刻钟就好,晏玠可以在门口等他。
晏玠眸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再次踏入谢询公寓那一瞬,傅有融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环视过客厅,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地方,连摆件的位置都没有变动过,为什么会感到一丝陌生呢?
因为谢询不在吗?
他病得实在太久了,一颗心早已枯寂麻木,提起谢询这个名字,也挤不出一丝生机和反应来。
情绪死水一潭毫无波澜,可身体上的反应却不由自控。
泪珠子砸到手背上,傅有融才发现,他哭了。
噢,哭了啊。
为什么?
青年神情淡漠地随意擦过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可这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泪珠子越掉越多,从眼眶扑簌簌的滚落,根本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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