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眉眼都是笑意,面容上的褶痕愈发清晰。
她常年心病积郁,又受病痛折磨,容颜较同龄人更为憔悴,形消骨瘦,唯独望着唐青时,眼底盛出灼亮的光彩来。
唐青忍不住想到“回光返照”一说,对她更是心疼,用过辅食,陪她说了好一阵的话,温声温语的,直至看着对方疲倦沉睡。
萧亭亲自把老夫人送回寝屋,出来时轻轻把门带上。
“干娘每日都要以几剂汤药续补,身子早已不堪负累。往时陪她用了辅食就早早休息。今日你在她身边,能叙这么久的话,已属罕见。”
唐青道:“老夫人是个可怜人。”
萧亭垂下温厚深刻的眉眼,目光里俱是柔情。
“可觉得累?”
唐青摇头。
他们二人站在树下,枝干结出一簇簇的粉花绿叶,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
花香在院子里散开,燥而清爽的风带下几片花瓣,萧亭抬手,掩在唐青发端替他挡去。
唐青立即弯了弯眉眼,眸光如春水流动,。
他道:“不用挡开。”
萧亭被他如此注视,喉头滑动,心脏鼓出几分躁动,素日沉稳淡定的做派消散无形。
他忽然开口:“本王……我……还想如在屋内那样吻你,可以吗。”
唐青垂眸不语。
只听萧亭低声喟叹,似感慨,似怜惜,仿佛带着无限的情绪,低头在那光洁细腻的眉心吮了吮。
“唐青,为什么不说话?若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唐青原地不动,当萧亭的吻再次印在额头,适才闭起颤抖的睫毛。
他心里有点茫然,还有点乱,思绪全被眉间炙热柔软的触感牵引。
“王爷,你为何要……明明与我当初定下的承诺并非这般。”
萧亭叹笑:“你分明知道,本王怜惜你,心疼你,开口将你挽留下来,俱是因为对你动了心。”
“假意合作不过是个借口,否则以你的性子,还未等我靠近,便要回避,推开对你好的人。”
唐青:“可是……”
萧亭神色无奈:“我对你的感情非头脑一热,在本王这个年纪,没有万全的准备就向你袒露心意,向你求爱,的确有些冒犯。”
唐青无言。
萧亭执起他的手,放在掌心握紧。
“无须立刻答应,但本王希望你考虑考虑,可以么?”
唐青轻声应道:“王爷,下官并不排斥一段感情的发生,不管结局如何,能拥有一份真心和温暖,我……真的很高兴。”
“但这样的感情,不该以用王爷推开别人为由而产生,对你,对这段感情都不公平。“
萧亭望着他:“心动本就是意志使然,哪有公平可言?两心相悦,是为喜欢,平等付出,是喜欢,甚至当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倾尽爱恋,纵使不得回应,也是喜欢。”
唐青:“……”
萧亭满是怜意与爱意的低声诉说。
“不要光想着我付出一分你便还我一分,即使你不做什么,也能得到本王的这份心意。”
说罢,双臂把唐青拥在怀里,下颌蹭了蹭柔软浓密的发顶。
微风晃动树梢,唐青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许是今日触景生情,又或滋生了别的情绪,他垂在两边的手,逐渐轻柔地抱上萧亭腰侧。
得到回应,萧亭将他抱得更紧,直到他脚尖离地。
唐青整个人都被对方托高了,飘下的花瓣落在他眉眼,发间,衣襟前,不由轻呼一声,旋即听到对方放声朗笑,磁性而低沉的笑声像一把鼓槌敲着他的耳膜。
唐青慢慢跟着笑了。
如若抛开顾虑,摒弃杂念,和萧亭尝试展开交往,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被对方抱在怀里旋转,禁不住求饶:“头晕,王爷你先放下我。”
萧亭道:“认识你以来,总叫本王放手,松开,放下。”
唐青:“……”
萧亭:“就今日,让我多抱会儿,可好?”
又道:“不必唤我王爷,就和干娘一样,唤明礼。”
唐青:“明礼……这是王爷的小字?”
坦然正直,温厚明礼,字确如萧亭其人。
萧亭:“嗯,你呢,可有小字?”
唐青摇头。
毕竟是穿越过来的,起名没有那么讲究。
萧亭微忖,道:“私下里,我就叫你阿青。”
唐青:“好……”
他下意识还想叫萧亭把他放回地面,记起方才的话,便咽回嘴边。
二人不急着返回王府,应该是萧亭不急带着唐青回府。
他们离开小院,没乘马车,更未骑马,宽大的袖袍下,萧亭大掌牵在唐青腕子上,引着他往周围慢行。
唐青问:“王爷要带我去何处?”
萧亭佯装苦恼:“这把我问倒了。”
唐青:“王爷……”
萧亭笑道:“反正不急着回府,想与你多独处片刻,先这么走吧。”
平城除了固定的街集场所,其他地方途径的百姓并不多,全了萧亭光明正大牵着人散步的心意。
直到两人相握的手泛出潮湿的汗意,唐青微微挣开,袖子里的细腕已浮出一圈红痕。
见状,萧亭捧着他的手,低头吹了吹:“适才高兴得忘了形,抓疼你了。”
唐青摇摇头:“不关王爷的事。”
说着,视线突然一顿,偏向不远的路牙旁边。
韩擒骑着马停在原地,目色怔茫,直直望着唐青被萧亭握住的手腕。
萧亭牵紧唐青的手,颀长的身形将唐青挡去一半。
“韩统领,可有指教。”
韩擒只看着唐青:“先生,您与王爷……”
他艰难地开口,不敢等唐青回话,立刻扬起缰绳,往城门的方向疾驰。
第72章
晨曦渐起, 院子里亮起一层朦胧的光。
平城五月中旬的气候干燥温绚,唐青天微微亮就起身了。
他独自更衣,内搭一件象牙色的斓衣, 外罩雪青色长衫, 衣摆处用银丝绣了雅气的莲花纹, 锻料柔软, 如水一般, 他在光线充足的环境走动, 银光微曳, 颇有脚下生莲的韵味。
听到他的动静,侯在外面的仆人出声询问,得了唐青允许, 轻手轻脚地把盥洗用具端进小前厅摆好。
唐青用送来的温水洗漱干净,发梢还落着少许细碎的水珠,方才坐下,就见门外踱来一道颀长华贵的身影。
唐青侧过眼眸, 朝来人露出浅笑, 先开口问候。
“王爷。”
萧亭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目光有些转不开:“过来陪你一起用早膳。”
不禁感慨:“我瞧这冀州,所见没有一处景色比你漂亮。”
唐青莞尔:“王爷过誉。”
萧亭道:“左右没有旁人。”
唐青停顿搅拌的羹匙,轻唤:“明礼。”
无论他做什么,总是落落大方,唯有与他靠近,才可窥见这坦然自若表象下的羞赧。
萧亭也是发现了这点,几分着迷, 时而寻机这样做,但做完之后, 瞧着唐青的模样,既又爱又怜,下次还想,却又不忍。
用过早膳,暗卫送来其他几城官员的回信,唐青一边慢慢品着盏里的茶水,一边阅信。
等他看完信,萧亭道:“有几日不见韩统领了。”
唐青合起信纸,眸光里闪过歉意和无奈。
“这次,他会彻底放弃,也该释然了。”
萧亭心道为此,问:“后悔吗?”
唐青用瓷盖碰了碰茶盏:“不后悔。”
萧亭看着他的手,想握住,给他传递力量。
一忖,又道:“那日来不及开口,阿青,可是对干娘心有怨懑,或……”
想起当时唐青突如其来的伤怀,既非关于韩擒,只能是见到干娘时,触景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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