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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卫牵来一匹马,韩擒翻身而上,抬手抱起唐青置于身前。
蒙蒙夜色,黑暗轻罩大地。
于此场景,于夜幕下,唐青偏过头,光明正大地靠在韩擒宽阔的怀里阖眼养神。
韩擒稳当策马,护得怀里的唐青格外安心,还没回到官驿,就坐在马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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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秋至,梧郡落了第一场秋雨。
节气转凉,唐青南行时着轻薄透气的夏衫,如今披裹秋衣,不时感染一阵风寒。
梧郡改革一事已步入初期正轨,转眼也到了唐青返回邺都述职的时候。
最后一月,他在当地招揽贤才,提拔了几个诸如石敢这样的良材,又和韩擒李秀莽亲自对几人考察面试,敲定人选后,把名单交给郡守。
赶在临行前的最后几日,唐青连续耗费几个夜晚,写完接下去的部署计划,由韩擒陪同,亲自交给各个官职机构,方觉安心。
启程时秋雨潇潇,西风冷瑟。
唐青已经提前裹了身雪白狐裘,在韩擒的半搀半抱下坐上马车。
郡守等人目送他们远去,梧郡就那么小,一转眼,便过了雨水冲刷的街道。
沿途树叶飘零,城门外更是蔓延了满地雨水打落的秋叶。
前几日忙着写部署准备,唐青现今还昏昏沉沉的。
为了方便照看他,韩擒留在车内,兰香则去了另一辆马车。
韩擒叮嘱车夫:“再稳些。”
回头细看,靠在软枕的人身形一歪,他及时把人扶入怀里。
唐青早起后服用了李秀莽煎的药汤,此刻药效起来,眼皮坠坠,好似被黏住似的。
韩擒低头,拂开唐青微乱的青丝,唇贴在光洁细腻的额头轻轻吻了吻,臂膀稳稳环着人,道:“睡吧。”
此行返程,除了唐青应季候交替生病以外,倒还顺利。
十八日后,马车驶回邺都。
秋夜萧冷,王城繁华如旧,闹市通宵彻夜。
唐青一行人,与韩擒连夜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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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德殿内,御座前的帝王令众人免礼平身。
萧隽依旧淡漠尊贵,浅色冷瞳微眯,带着审视,目光扫过韩擒,再到尚书台几人。
台下皆是他得力的臣子,问候几句,视线最后落在唐青身上。
一别半年,此人瘦了,目光迎遇,那双潋滟美丽的桃花眼谦虚温雅,清柔如水。
较之前的疏离淡然,好似多了些许……柔情……
萧隽的目光顿了顿,嘴上叙着一些问候之语,心底却沉了沉。
他无端地想:是谁,谁让唐青有了变化,谁在这双美丽的眼眸种下一抹情……
第38章
深夜, 轩德殿中灯影憧憧。
唐青一行被召集的人单独留在殿内以口述的形式和皇帝汇报,等他结束上报时,得到准许准备离开, 却听萧隽忽然出声。
“卿此行辛苦, 回去好生歇息。”
唐青揖礼, 再次谢恩。
走出书房, 就没他什么事了, 韩擒是最后被单独留下的。
旁的耳目众多, 他不便和对方有其他交流, 微微点头,传递了两人能懂的意思,方才离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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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临初冬, 兖州的风吹得人皮肤生疼,深夜更是萧冷无比。
早已过了唐青平日休息的时辰,他回到潇湘殿,稍作简单洗漱, 带着满身的疲惫沾枕就睡。
梦境浮浮沉沉, 宛如一口巨大深渊扯撕着他的身体, 觉至转醒,唐青头重脚轻,全身酸乏,下榻时膝盖发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吃痛轻呼,这一下明显磕疼了,可身子和头脑迟缓, 并未立刻起来。
兰香听到动静,忙跑进来扶他。
“先生——”
触手滚烫, 那双素来流荡着风华的桃花眼,此刻连睁开都显得无力。
唐青躺回榻间,拍了拍兰香的手背,道:“莫要担心。”
兰香不敢耽搁,替他掖好被角,连忙去请了大夫。
来人是刘执太医。
兰香常去医署帮先生抓药,署里的人早已眼熟她,知她的身份。
唐青前不久被封为襄州巡察使,得帝王这般青睐,刘执自是不会怠慢。
他几次为唐青疗诊,不由感慨,此等世间少有的风华人物,竟拖着副荏弱不堪的身子,实在叫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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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路途跋涉,长久劳神忧心,风寒侵体,虽一度妥善照顾,可他过去半年未曾真正休息下来,终归勉力支撑。
时至今日,挤压的疲劳在稍刻的松缓之后瞬间爆发,精神和身子便不堪负累的垮下。
此次病情来势汹汹,唐青沾了榻便难以起身,只得向御前和尚书台告了假,上头很快准了他的病假,令他好生休养。
几场秋雨落完,孟冬已至。
朔风长啸,整座皇宫愈显空旷冷瑟。
唐青缠绵病榻几日,今日得以靠枕而坐,手上拿本杂书打发闲暇的时间。
兰香捧了壶热水进来,唐青唤她:“将窗户开一开。”
“先生,外头有甚可看的,园里的花都枯败了。”
唐青闷闷一笑:“想透口新鲜空气。”
兰香无法,只得把窗户敞开缝隙,让些许风钻入室内。
她道:“一早尚书台的几位大人想来看看先生,听闻先生病重,需得安静调养,这才作罢,留了几盒滋血养身的补品下来。”
唐青:“可替我谢过他们?”
兰香道:“谢过了,”
继而叹息:“都好几日过去,怎地不见大统领来看望先生呢?”
兰香早就看出点什么,只敢在私下无人时,像这般偶尔打趣一句。
唐青垂眸,静静翻着书,半晌,才道:“宫里不比宫外,行事断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
兰香叹息,她算着时间,把窗户的缝隙重新掩上。
唐青瞥去一眼,兰香摇摇头,忙声阻止:“不能再吹了。”
怕再被先生说服,继而心软开窗,她很快离开室内,跑前还捂着双耳,一副不能听的模样。
唐青望着响动的竹帘,轻声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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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李显义亲自来了一趟潇湘殿。
此时唐青正在案桌前练字,听到动静,很快上前迎接。
李显义宣读了一遍封赏的圣旨,目光端详,道:“几日未见,侍郎当真又瘦了不少。”
唐青从梧郡返都后,公务结束,巡察使一职自是撤了。
此行有功,且功劳不小,皇帝照常赏赐许多名贵珍宝,唯独没有加封官秩。
唐青接受了赏赐,李显义环顾四周,问:“侍郎,可要给你遣几名宫人留在身边伺候?”
尽管潇湘殿不大,可此地只唐青和兰香二人,瞧着清冷。
唐青喜清净,本欲推辞,转念一想,近日生病总劳烦兰香照顾。
兰香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忙前忙后,揽着里里外外所有活儿,平日里笑嘻嘻的,虽不见抱怨,但到底还是太辛苦了。
遂温声答应,多留了两名宫人在潇湘殿。
一人负责备膳,一人负责洒扫。
只应对片刻,已有些疲劳。唐青送走李显义,站在门外捏了捏眉心,手指很凉。
兰香扶着他进门,道:“先生继续歇息。”
唐青并未推辞,收拾了案桌上的几本杂书,睡前喝了点粥,漱口完毕接着卧回睡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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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人静,觉不安稳。
唐青仿佛困于梦魇,颦眉摇首,汗湿的发髻忽然叫人轻轻抹了抹,替他拭去冷汗。
甫一睁眸,便和坐在榻边的人四目相望。
唐青紧了紧嗓子,发现自己一只手被韩擒握于掌心。
韩擒单手揽他,待他坐稳,倒了杯温水送到面前。
唐青饮下,眸光越过合起的窗户,问:“几时了,你……怎么会过来?”
韩擒道:“今夜值守,担心你的身子,想见你,就潜了进来。”
唐青倒头闷笑,身子自然地倚进韩擒怀里。
对方环搂他,手臂自腰后圈至腹前,手掌继续握着他的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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