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道:“再重建不就好了,何必搞得这般大费周章。”
围观的百姓应答:“公子有所不知,那圣泉很深,难以见底,里头常年氲着浓雾,雾气有毒,需等下雨才能进行修缮。”
可邺都只在春末时雨水多些,近日不常下雨,除非等到夏至,那也是至少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圣泉对邺都意义非凡,太常寺可等不起,若传到御前,要被问责的。
百姓道:“赏钱可有二百银呢。”
二百银,寻常四口之家的平民户,紧着点肚子,每年花销约莫四五两。
唐青怔了一瞬,问:“爷,这份赏钱,小的可能挣?”
萧隽淡道:“若有本事,自可拿去。”
唐青向百姓问路,寻至太常寺值守的官吏面前。
那官吏瞧他气度不凡,诧异问:“公子何事而来。”
唐青指了指圣泉的方向。
官吏又道:“这笔银子可不好挣啊。”
唐青莞尔:“可容在下过去仔细瞧瞧。”
对方道:“公子请。”
唐青回头朝萧隽投去一眼,往官吏所指的方向走去。
百姓默契地给他让了路,唐青得以顺利的观察泉口。
听人说这处圣泉范围本来不小,而今百年岁迁,泉口下沉,尺径缩小,只比寻常井口宽约三倍有余。
他走回官吏身侧,俯耳而谈。
那官吏听罢,微微诧异,道:“明日太常大人亲自带人来,若事成,公子自可去太常寺领赏钱。”
唐青笑着走回萧隽面前:“让爷久等了。”
两人往城内步行,萧隽问:“你给了法子?”
唐青道:“在南郡一处僻壤荒远的乡村里,只一口井供全村人用,过去曾发生过与圣泉相似一事,当时梁名章带我前去查探,便用了此法子。”
待他们回到宫门,只见巍峨大门紧闭。
唐青上前询问,值守的侍卫道:“过了落钥的时辰便不再开门。”
唐青回到萧隽身侧,眼神疑惑。
不动用一下帝王权利吗?
萧隽道:“皇宫的规矩,自是公事公办。”
口吻中似有几分满意:“羽林卫平日里规矩不错。”
唐青:“爷……我们不回宫,在哪歇息?眼下天要黑了。”
萧隽:“在城里寻处地。”
唐青只能默默跟上,有些无言以对。
这皇帝,还真不拘小节啊。
说他仁慈,把上奏违逆他的官员全部送一顿板子。说他专制,竟然搞遵纪守法的一套……
第22章
斜阳拂碧柳,路上行人三两,越往前走,便再无一人。唐青跟着面前那道背影,发现四周很是僻静。
他们来到一间乌瓦白墙,规模不大的庭院前,此时暮色轻微,门檐下已亮起灯笼,似乎知晓主人要来。
刚止步,门便打开,里头出现的布衣老者唤道:“爷,您来了。”
唐青跟在萧隽脚后走进大门,布衣老者在旁边引路。
借着光线,唐青这才发现对方有一边袖口空荡荡的,竟是个断臂老人。
老者道:“亲自备了几道酒菜,爷进屋尝尝。”
至于唐青……
老者瞥他一眼,眼中滑过惊艳,暗忖:爷头一次带陌生的面孔来,不该问的便不问。
净手之后,唐青琢磨着怎么伺候皇帝用饭,正要做点什么,听萧隽吩咐:“都落座。”
老者笑着拧开酒壶的木塞:“去年酿的,爷尝尝。”
唐青稍微抬眼,发现断臂老者比起旁人面对帝王时表露的敬畏,他流露的更多则为亲近之态,俨然把一国之君当成后辈看。
而素日里淡漠威仪的萧隽,此时面上居然显出少有的缓和之色。
老者究竟什么来头?
唐青沉默,一时没动碗筷。
老者等萧隽尝了第一口烤鱼,笑呵呵道:“前些日子总下雨,河水涨了不少,老马我趁机逮了几条肥鱼回来养,这不,今日就见着爷过来了,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啊。”
“我烤鱼的手艺没生疏吧?”
萧隽道:“和从前一样。”
说罢,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唐青手边的白瓷空碗。
“尝尝。”
唐青抬眸:“多谢爷。”
萧隽道:“在此地,不用如此拘束。”
老马眼底闪出精烁的光,似看出些端倪,仍然笑着点头,兀自夹了块肉,跟着开口:“这位公子何必拘礼,试试老马的厨艺。”
唐青吃了萧隽夹来的鱼肉,烤鱼味道极好,油而不腻,肉滑鲜嫩,汁水全部渗进肉质中。
简单尝过一口,唇瓣盈了油光,光滑润亮,他轻轻舔干净嘴边残留的汁水,抬手继续夹了块。
老马道:“味道好吧?爷过去就爱这道烤鱼,这可是正宗地道的冀州口味。”
唐青吃完,轻轻擦拭嘴唇油渍,方才喃喃:“冀州。”
萧隽默不作声,老马左右看看,打了个马虎,道:“等爷想开口,自然会相告于公子。”
从谈话中唐青约莫得知老马是冀州人,过去曾驻扎在冀北的军镇生活。
几道冀州风味的菜色十分入胃,唐青吃得尽兴,主位上的萧隽似乎也极为尽兴,酒都多饮了几回。
萧隽偏过视线,向他示意酒盏。
唐青忙轻轻摇头,面上浮出难色。
“爷,小的喝不了。”
萧隽低声一哂:“也罢。”
灯火隐绰,一顿饭尽兴,老马收拾东西,笑呵呵道:“爷,老马这把骨头熬不了太晚,先去歇着啦,您和公子随意。”
萧隽:“嗯。”
等屋内都空了,窗外虫鸣不间断地响唤,萧隽没动,唐青自然不动。
良久,萧隽问:“今日所见,觉得如何。”
唐青回想这天经历的,腹中措辞,挑了处较为妥当的地方回应。
“回皇上,臣于近郊田地所见,百姓拽耙扶犁,春日耕耘,夏日耨草,勤劳务农,确实不错。”
“可还有值得完善的之处。”
唐青迎向萧隽的眼神,轻轻摇晃手中的茶盏,继而开口:“皇上可还记得在那户在门前处理草木灰的农人?”
当朝农民耕种,多以草木灰,或腐烂的树叶之类打成肥,这也是唐青所了解到的,较为接近早期的肥料。
他斟酌再三,徐徐道来。
“施肥是农业中必不可缺失的一个重要环节,施好肥,可以提升农物质地,促进其生长,增加产量,还可养护土壤,使得土壤肥力充足,延续耕地的使用年限,令土壤反复循环的利用。”
“仅用草木灰做肥过于单一,像是腐熟的人畜粪便,食物残渣,河泥,石灰此类都可用于基肥,农业乃国之根本,作物产量上去了,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唐青垂眸:“若负责农桑的官员能起到带头作用,定能让百姓们接受,引导他们效仿,待日子一久,此举有了成效,自会广泛流传。”
萧隽斟了盏茶,吹了吹,目光却纹丝未动,隔着水雾定定注视他。
“卿的点子倒是不少。”
唐青温和一笑,谦虚回应。
“为皇上分忧为臣之本分,自是竭尽全力。”
萧隽目色忽然凝在他噙起弧度的唇角,沉声问:“若孤想要卿在其他事情上分忧,又该如何。”
只一句,唐青心头倏跳,面显难色与无奈。
“皇上,臣……”
他渐渐收声,半晌无话。
萧隽淡声:“卿以为孤想做什么,或对卿做什么。”
唐青:“……”
说得您原来没做过似的,不仅做了,还好几次,他能不想偏么?
萧隽压下嘴边的笑意:“孤有头疾,卿且靠近些,替孤按一按。”
唐青:“皇上头疾犯了?”
他迎起身,来到对方侧面。
萧隽道:“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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