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目视前方:“今日之事,多谢统领帮忙。”
韩擒:“先生无需时时与我道谢。”
唐青道出疑惑:“你是何时假扮成元蠡的?”
韩擒:“那日他去了杨记铺子买米酥,在巷中窥探到郡守与反贼勾结一事,我便趁他不备打晕了他。”
唐青喃喃:“这样啊。”
巡值的侍卫过去了一队,观四下空无一人,唐青停步:“统领,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韩擒垂眼看着他,似乎在认真地等他开口。
唐青:“大人既为禁军统领,想必对外伤处理有不少经验,不知可否给下官一点治疗外伤的药物。”
梁名章的东西早被收缴,明日受刑完毕,唐青担心没有伤药医治。
替他诊治的医官跟李显义走得近,时常回话,若他向医官寻外伤药物,事出突然,万一传到李显义耳边,皇上定会知晓。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唐青宁可承韩擒的人情。
韩擒道:“有。”
又开口:“若先生明日想送对方出宫,我替你引路,顺道将药交给先生。”
唐青应下,没问韩擒为何对他如此照顾。
迎上那双肃沉专注的眼睛,除了一开始的愧疚,还夹着几分没有言明的微妙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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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唐青正午散值,径直去了跟韩擒约好见面的地方。
他走得匆忙,赶到目的地时还喘着气。
韩擒已经站在那里等候,见他如此,只道:“先生以后无需赶来,我会一直等。”
唐青自动忽略这听起来甚为暧昧不清的话:“先过去吧。”
有韩擒带路,唐青出宫自如,不用接受层层盘查。
护送梁名章返回南郡的马车已停在宫门外,唐青准备赶去,韩擒道:“等等。”
他递给唐青一个瓷瓶:“伤药。”
唐青露出感激一笑,接过药瓶上了马车。
车内,受过刑罚的梁名章趴着,见他来了,手臂撑起,尽量支起半身。
唐青上前扶稳:“好好趴着休息,莫要动了。”
他打量消瘦不少且面色微白的青年:“惊鸿……”
梁名章面上惯以温和笑意:“别再说什么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话。”
又道:“托统领帮忙,这些马车都是他安排的,我的身体让医官看过,敷了药,还清洗了一番,浑身清爽许多。”
唐青点点头。
梁名章迟疑:“统领他……”
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便咽回嗓子,喉咙涌出几分酸涩。
注视唐青清雅美丽的面容,他知这样的人终究是自己无法留下的。
不管当今皇上,还是车外那位禁军大统领,无论唐青要做何事,或选何人……他都没有立场干涉。
压下苦涩,梁名章只近近打量面前的人。
怕这一走,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此刻多看看。
唐青递出药瓶:“惊鸿,给你的外伤药。”
梁名章精通医术,对伤势可以独自照料。但在此刻,他受领这份关怀,淡笑:“让你担心了。”
“先生,此去路远,你在宫里切记要好好照顾自己身子,等我回了王府,今后若有机会,会往宫里给你送些东西。”
又从袖中取出几张纸:“上面是我照着你的病症写的几道方子,如若遇到不便,多多顾着自己,凡事都以身子为重。”
唐青收好药方:“明白。”
梁名章道:“元蠡陪着安乐和小瑞在另一辆马车,他们在牢里没受什么苦,就是环境差点,瘦了些,等你过去看看他们,我就带他们离开了。”
唐青:“……好。”
梁名章看着他,目光涌出几分温热的眷恋:“时辰不早,先生过去吧。”
唐青正欲起来,腰肢一紧,旋即让梁名章拥住。
一阵微风吹袭,帘子拂开半面。
唐青回抱,指尖搭在梁名章背上。
“此去路长,多多保重。”
梁名章克制着揽拥唐青的画面,落在不远处等候的韩擒眼底。
半晌,唐青走下马车,去了另一辆车内见见两个孩子,他见元蠡无事,便安心目送马车驶离宫门。
唐青眼角微红,有些湿意。收起情绪后,朝韩擒微微笑着:“耽搁了些时辰,可以回去了。”
韩擒看着那双桃花眼涟起的细细水光,眼前浮起两人相拥的画面,紧了紧手指,默然跟随。
第18章
天色微阴,回了皇宫后,唐青侧头望向韩擒,笑容和煦。
“统领,就在此地分开吧,下官承您一份情,今后若有需要用到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定当竭力所能。”
他与梁名章的关系有多亲近,对韩擒就有多客气。
深知唐青的客套,韩擒未做表示,先一步离开。
唐青目送对方的背影走远,卸下唇边的弧度,有些倦怠,茫茫然地沿着仿佛不见尽头的宫道徐行。
穿进林苑,途经一片湖,眸光落在平静无波的水面时,唐青因分别而陷进虚茫的怅然得到几分抚慰。
他撩开衣摆,行至边上,视野之外,见碧柳摇曳,微风里夹了几许植物和水波的清新气息,更是抚平心绪。
唐青午后不用当值,遂在湖岸边缘的石块坐稳,几只鸳鸯从面前戏水而过,他微微弯起眼睛,瞳孔里映出荡起的水色涟漪。
清风挲挲,湖景怡人。
唐青的身影几乎掩在柳枝下,如若不细心观察,一时半刻还不能发觉此地有人。
不知过了几时,唐青仍静坐望着朦胧婉约的湖景。
忽听马蹄声踏过,旋即停在身后。
皇宫里可没有谁能肆意骑马,他像有预感,闻声回头,瞬间被一道淡漠的目光攫住。
垂眸,唐青从湖岸边绕了出去,对着黑色战马上的帝王行礼。
萧隽着玄色骑装,箭袖腕肘处盘金丝龙爪纹,骨节分明的右手执了一把古朴样式的长弓。
瞥见唐青低垂的双眼微红,萧隽策马停在他面前,似在审视,淡道:“跟上。”
从皇家猎场回来的帝王没有即刻返回寝宫,驱马缓行,在他身后,默默跟了道如竹飘逸的身影。
这匹跟着帝王征战的雷首性子悍烈,纵使才从猎场跑了几圈回来,流淌在血液中的炙热亢奋还未退散,蹬着铁蹄低声嘶鸣。
萧隽拍拍它的脑袋,方才安份些。
可雷首毕竟是匹烈马,走得再慢,都比常人速度快,唐青尽力跟在马后,一段路程就叫他体力透支,越落越远。
萧隽余光留意着隐忍不发的青年,再次一拍,掌心抚在雷首的鬓毛上,动作含有几分震慑的意味。
雷首铁蹄原地踏动,落在后头的唐青这才又重新跟了上去。
长长的红墙宫道上,巡视经过的侍卫和宫人都瞧见奇怪的一幕。
皇上驭着战马雷首不紧不慢地踱步,后方努力跟了道纤细单薄的人影。
待窥见那人绝伦惊艳的侧颜,在龙颜之前竟毫不逊色,不由暗暗心惊。
萧隽忽道:“就梁王府一事,可有异议。”
唐青垂首:“蒙陛下开恩,臣感激不尽。”
梁王府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纵然梁名章为此遭受刑罚,可大伙儿性命无碍,已是最好的结局。
唐青所言,除了恭维之外,确有感激的成分在。
放眼大邺,他只是当今时代的一粒浮尘,没有挑战皇权和改变结果的能力,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萧隽:“那便走快点。”
低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唐青还在想着梁王府和梁名章回南郡一事,听了帝王的话,思维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弯。
仰头望着战马上的帝王,抬腿跟紧。
萧隽注视那双迷茫的桃花眼,面孔一偏,淡漠道:“跟上。”
唐青只好尽力迈开腿,约莫过了片刻,额头袭来凉意。
他伸手轻抚,才发现细如毛针的雨丝从灰色的云际飘落下来。
竟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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