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玉阁立于繁华的闹市中,街道有序交错,主道尤其宽阔,可容七八辆马车并驾齐驱,侧道上供行人通过。
两侧门铺林立,飘起的布幡上展示着各商铺的大字招牌,长街沿出摊子,规格整齐,处处扬开叫卖吆喝的声音。
邺都地处北境,时逢春,虽还不像南境州郡那样柳绿花红、莺啼数里,可王城的繁华热闹却是许多地方远远比不上的。
唐青眼前忽然浮现出南郡大多破旧的街巷,赶上固定的集日人气才会旺盛些。
听老梁王说过,像南郡这样的城郡有许许多多,战后的百姓们大多数填不饱肚子,哪里还有余粮做买卖。
能固定开铺子做生意的,多数有些关系,差不多把一带生意都垄断了,官商私下通气,对于买卖价钱常常波动变化并不管理,得益的只有少部分人,受苦的是绝大部分。
兰香感慨:“王城真繁华。”
唐青亦在认真看着这个王朝的都城。
长街两道跪满百姓,不若返程时的低调,唐青望着乌泱泱跪拜帝王的人头,唤兰香落下车帘。
过了最长的朱雀街,上玉河桥,顿见巍峨宏伟的城墙肃穆耸立,身着朱麒甲的羽林卫严密地守着玄天门。
兰香受这份巍然压制,轻声道:“从未见过如此高的城门。”
唐青靠着背垫,不久后,周围安静,车舆外传来李显义的声音。
“先生,随我来吧。”
兰香率先下去,朝李显义鞠了一礼,旋即小心翼翼扶上唐青的手臂。
李显义在前领路,唐青不动声色,打量宫廷建筑,暗忖:看样子并非像通往天牢的方向。
直至李显义停下,道:“先生就留在此地好生休养,兰香,照顾好先生。”
抬头望去,却是一座悬着“潇湘殿”匾额的宫殿。
待李显义离开,兰香喜不自胜,笑呵呵道:“先生,皇上对您真好。”
唐青置身于潇湘殿内,四周陈设没有预想中的华丽,反而散发着古朴沉厚的古韵,就如整座皇宫的风格。
想起皇帝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以及往后可能要应对的场面,唐青略为疲倦。
他开口:“兰香,可否替我打听关于梁王府的消息。”
不消片刻,兰香回到殿内,面有难色。
“先生,看守的侍卫不让奴婢走太远。”
唐青看着她,意料之中,平静道:“难为你跟我一起被关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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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心殿。
帝王刚回,殿门外便候着几位资历深厚的太医。
太医们已从李显义口中得知皇上途中犯了头疾,及旧伤开裂一事,一经检查之后,纷纷商讨,对症下药。
萧隽着玄色金丝龙纹常服,衣衫落至腰际,裸露的肩背肌理分明,遍布几道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
他交叠着肌肉微隆的手臂趴在御枕上,仿佛背后伤口正在渗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李显义朝太医低斥:“陛下为何流了如此多的血,若伤龙体,该当何罪?”
老太医伺候了三代帝王,这会儿对着那道反复裂开的伤口仰头长叹,擦了擦鬓发两侧的汗。
皇上数年征战落有陈伤,又在今年秋猎时受袭,一枚飞镖碰巧扎在曾经最严重的那处枪戟旧伤口中。
三个月过去,伤口愈合缓慢,两名太医相互配合,挑开伤处引出血脓。
直到敷完伤药,医官送来煎好的药汤,萧隽面无表情的喝下。
他起身,李显义忙上前伺候,替帝王整理好衣物。
“陛下稍后可要用膳?”
萧隽道:“将这段日子的奏折呈来。”
夜色渐浓,颐心殿内掌灯,萧隽坐在御案前处理朝政。
南巡清扫叛军期间,朝务都交给左相周廷处理。
周廷年过五旬,三代肱骨朝臣,处理朝务的手段萧隽自然信得过,否则也不会放心的出征,命其代君执政。
可信任是一回事,有些奏本,萧隽习惯再阅一遍,顺手把左相还没处理的奏本批注了。
忙至深夜,李显义欲差遣宫人送几道夜宵来,萧隽挥挥手:“都退下吧。”
他发髻渗出冷汗,经脉隐约抽动,约莫是头疾又要犯了。
太医为他的头疾愁得掉胡子,纵有妙药,却药石难医。
至于一帮医官,给谁十个胆子,嘴上都不敢宽劝帝王放下看开一类的,怕只怕他们话没说完,就会被摘掉脑袋。
萧隽躺在榻间,殿内烧着地龙,暖气融融,却叫他暴躁心闷,伴随疼痛,滋生出破坏的冲动。
浮在寝殿内的安神香对他起的效用微乎其微,还不如那份温暖的气息。
心念一闪,萧隽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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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殿。
李显义将外阁的宫女打发走,遣退所有人离开?
萧隽站在榻前,灯影微晃,他的身影笼罩着团在锦被里的人。
帐中人睡颜安静恬淡,嗅着一缕微香,萧隽倾身躺到另一边,长臂展开,把唐青抱入怀里。
第9章
宫内起了些私闻,传皇上近日流连潇湘殿,宿至卯时,直到早朝时分方才离去。
此事无甚遮掩,一经打探,很快知晓皇上将从南郡带回来的那名俘虏,安置在潇湘殿。
还听此名俘虏容貌艳姝,天然媚骨,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这才使得皇上在见到对方的第一面就将人掳了去。
帝王行径看似专横荒谬,可朝臣们已经习以为常,毕竟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批人掉了脑袋,谁还敢说个“不”字?
当然,还有臣子秉着赤心报国的习性,接连正言直谏。
谏言云云,盼皇上以朝务为重,就差点没把望皇上勿要酣歌于室、殉于货色写在脸上。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批朝臣见机而行,开始往后宫里送人。
自新皇登基,三年来后宫悬空,莫说凤位,连个妃嫔的影子都不见,眼下皇上有那种心思,他们效劳的时机不就摆在眼前?
短短几日,不管是劝谏的还是往后宫送人的,都各自挨了三十道板子,于此事,这帮心思异动的官员们,只得纷纷默契地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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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德殿内。
萧隽身着玄色龙纹常服,执狼毫批注奏折。
今年开春,从幽州、邯州送来数道上报灾情的折子,幽州急报尤甚。
其境内降雪严重,十五郡四十一县内就有六郡十三县受冰雪影响,冻坏无数粮食和马匹。
幽州作为大邺防守西北的重要关线,支援给将士们的粮食和马匹势不容缓。而在幽、邯两州折子的右侧,撂的是齐、涑两州紧急送来的奏折。
涑州入春无雨,颗粒无收,旱情初显。
换言之,就是跟朝廷要钱、要粮食。
萧隽狼毫一批,准了,此事交由治粟内史办理。
折子下去不久,治粟内史郭常携太仓丞刘孝儒,双双站在轩德殿外等候帝王召见。
萧隽眼也不抬:“宣。”
一前一后进来的官员,皆年过四旬,灰鬓虬髯,生得一副忠心耿直的模样。
两人齐齐下跪,涕泗横流,哭诉着说实在拨不出赈灾的钱和粮食。
前些年连年征战,几乎耗空国库,邺朝初定至今三年,内局尚未恢复。
且这两年灾情不断,各州大灾小灾接踵而来,朝廷一直往各地拨钱和粮,而今库藏吃紧,皇上拟定拨付的成数,实在拿不出。
萧隽狭长的冷目微眯,皮笑肉不笑道:“拿不出?”
郭常在帝王的俯视下,频频擦拭冷汗,本欲开口的话咽回肚子,改口道:“臣、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
萧隽目光落在弹劾郭常的折子上,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这位臣子。
郭常噤若寒蝉。
须臾后,萧隽淡道:“行了,下去吧。”
郭常和刘孝儒告退,甫一走出殿门,两两对视,彼此搀扶着走下长阶。
经过的宫人行礼,他们立刻唤宫人上前搀扶,从轩德殿走出来,腿还在打抖呐。
*
殿内,萧隽将弹劾郭常的折子一本一本看完,跟着奏折送来的还有几本账册,清晰罗列着郭常这些年的从克扣贪污中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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