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没把“得此贤臣,孤心喜悦”挂在嘴上,这份钟爱和信任,今日当着百官的面,可为有目共睹。
萧隽明示了自己的特殊对待,并不忘给诸臣子表现的机会。
突桀刚纳进大邺版图,幽州官秩机构又赶上大换血,西北急需一个新的政策整合。
还有南方、东北今年的冻灾损伤程度不减,亟待解决。
萧隽定了个期限让朝堂百官陈列方案,届时再将折子呈交御前。
议会繁忙,临近正午才散,唐青站了两个半时辰,腰腿都酸得很。
他一身的劳病未愈,站一上午已然神志昏昏。
此刻刚出殿门,就被随行的官员包围起来,又是一番恭维向他砸来。
唐青朝不远处几名尚书台同僚无奈对视,寇广陵一笑,朝他走近,将他从人群中揽肩带出。
“诸位大人,我与侍郎还有要事相商,可否改日再叙?”
李秀莽目光隐含关切,唐青脸色尚有几分憔悴。
寇广陵出面将旁的官员打发走,和李秀莽一同看着他,继而伸手,搀扶他微微晃动的身子。
“还好吗?”
唐青解释:“就是累了。”
在金銮大殿听会时仅靠意志勉强支撑,甫一结束,整个人就松懈起来。
天寒地冻,他已出了不少冷汗。
寇广陵道:“莫要强撑,侍郎同本官乘轿出宫。”
接送唐青的马车就候在宫门外,他本来不想麻烦寇广陵,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二人不放心他独自离开,想亲自把他送回府上。
李显义赶上来时,左右瞧了瞧,笑道:“见过尚书大人。”
说着,看向唐青:“唐侍郎,陛下有请。”
帝王出面,寇广陵也不好抢人。
与寇广陵,李秀莽分别后,唐青跟着李显义走到了颐心殿。
萧隽从议事殿过来,恰和他迎面相遇。
“臣参见陛下。”
唐青正待行礼,萧隽扶起他,稍加施力,他整个人就顺着对方不容忽视的力气往梨木交椅上坐稳。
萧隽摸了摸他的额际:“怎么一头冷汗。”
又吩咐李显义宣名御医进殿。
唐青坐着,只能仰头去看萧隽。
“陛下无须请御医,臣只是有点累,休息一阵就好。”
他这点抗拒在萧隽眼底微不足道,等御医赶来时,唐青已经躺在一方明黄的睡榻上,萧隽以目光压制他,示意他先让御医诊脉。
“陛下,臣……”
榻边位置一沉,萧隽坐下,掌心落在他背后拍抚几记。
御医目不斜视,唐青更是不敢再动,怕萧隽当着御医的面做出更不合二人关系的举动。
萧隽瞥他:“非要孤这般才愿意顺从”
唐青眼皮抽了抽:“……”
假如对方以过去那等雷霆手段迫使,他大可以指着对方的鼻子豁出去骂,偏偏形势不同以往,他那点温和的回绝,在萧隽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且那日微醺,他失态骂了萧隽,这人也未愠恼半分,甚至还笑了。
第109章
御医替唐青诊脉结束, 开了方子,谨遵圣命去医库取药。
药材俱价值不菲,萧隽一道口谕, 无论何等珍惜的名药, 皆如流水般给唐青用上。
他满脸无奈:“只是老毛病, 养一阵即可, 陛下何须如此。”
萧隽不以为然:“此次回程, 没将你照顾妥善是孤之过。”
唐青纳闷,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对方的责任。
但这种话题一旦开始, 只怕又要往暧昧不清的方向纠缠。
几番权衡,他刚倾起的身子又叫萧隽轻松抵回明黄榻间,身上本就没多少力气, 索性放弃了挣扎。
鎏金九爪香炉里散出麝香的气息,落在脸上的视线如有实质,唐青慢吞吞翻了个身,背对外侧。
他不着边际地想, 恐怕自己还是第一个用后脑勺对给萧隽的人。
果然, 只听萧隽低沉道:“胆敢如此对孤的人, 世间无二,他们脑袋早被削了去。”
唐青轻轻偏回脸,话都没出口,含了点幽怨的桃花眸子似乎在问:那您会摘了微臣这顶脑袋么?
萧隽低哂:“不会。”
他合起双指指腹摩了摩,卧榻上美人一记轻怨的眼神恰似爪子往他心上挠,不尖利,又带了点莫有的力道, 挠得他心痒难忍,欲往那含怨的眉眼轻轻抚弄。
唐青自然不给萧隽机会, 窥见淡目眼底浮出侵略性的欲/望,连忙把半张脸缩进缎滑柔软的褥内,身子也朝里挪了挪。
半晌无语。
萧隽扯扯嘴角:“孤有件东西给你。”
唐青睁着眼睛算时间,等御医把药送来,大抵喝完就可以离殿了。
榻前的人离开,很快去而复返。
萧隽揭开盒子,口吻有些遗憾:“卿要孤办的事,孤还是第一次没办好,想要何补偿?”
唐青回头,是那支云雀弩。
他在幽州将弩交给萧隽,请对方找制作弩机的师傅把上面的裂痕修复好。
此时弩机上裂痕仍在,装弩机的闸子倒换了个新的,沉地数千年的乌木打造,价值连城。
唐青:“没修好便作罢。”
萧隽怔忡,主动开口解释:“打制云雀弩的工匠不见踪影,孤遣暗卫寻遍幽州,至今未得消息。”
后又命其他工匠复原,奈何工匠虽有一身巧技,却没有原料修填,若换别的料子修复,反而破坏了弩机的完整。
云雀弩用料罕见,说是许多年前流传下来的天石所造。
萧隽翻遍私库,所藏珍品中,有几块邻国贡送的好石料,可都不适合用在这个弩机上。
唐青说不要补偿……
闻言,萧隽心间一动,低声道:“那就当作孤欠了卿一次,以后卿想要何物,孤皆允诺。”
萧隽单方面和唐青在龙榻上拉扯闲聊,直至御医送来药汤,与其一并送来的,还有几碟精致可口的点心。
萧隽夹起一片藕糕,示意唐青先尝几块,垫了肚子再喝药。
唐青慢慢从榻前起身,回避了萧隽喂食的动作,转头拿起另一双银筷,道:“臣自己来。”
如果不自己动手,对方极有可能会喂到他嘴边。
萧隽对他的拒绝熟视无睹:“过几日就是宫宴,孤准你告个病假,先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养好了身子再赴宴。”
唐青轻轻点头,他把藕片吞咽干净,适才开口:“谢陛下。”
萧隽看着他,只笑不语。
等唐青先食糕点垫了肚子,继而服用药汤后,不久还有宫人送了一个精巧的瓷罐来。
回到邺都当晚,唐青身上就出现了一点过敏症状,偶尔挠过几次,没留什么痕迹,没成想对方留意到了。
萧隽道:“在殿上时,脸可是不舒服了?”
唐青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仪态,确定没有半分失仪。
萧隽:“孤就是能看出来。”
打开瓷罐,里面的药脂晶莹剔透,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植物幽香。
唐青用指腹将其抹于脸颊,水一样化开了,有些凉意。须臾间,药脂全部吸收干净,肌肤残留的微弱异感转瞬消散。
萧隽嘱咐:“此药随身带着,过些日子孤遣人再送几份到你府上。”
药是最新研制的,唐青几次过敏都被萧隽碰上,记下了,遂让御医做了这罐药膏,眼看效果甚好,便给他多备几份。
唐青在颐心殿一待就是两个时辰,李显义送他出宫时脸上笑吟吟的,看他的眼神分明不清不白,好像他跟萧隽真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此刻唐青有口难辨,也有心无力。
他留在颐心殿喝了碗药后,靠在龙榻里和萧隽聊了一个时辰的西北新政,说到最后已是口干舌燥,饮了几杯雨前山景茶出来,嗓子还是疼的。
午前,唐青回到府邸,兰香递与他一封信,神秘兮兮道:“冀州送来的。”
和信送来的,还有几口大箱子。
信封上的字迹出自萧亭之手,唐青掩低长睫,轻叹之后将信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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