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韩擒,请求觐见——”
被桎于枕榻的唐唐青蓦然睁大双眼,眸中细闪着微微湿润。
哪怕要被萧隽强制时,他也隐忍着情绪控制不发,乍一听到来人开口,眼眶便止不住酸涩起来。
唐青望着落在地上破碎的衣布,红肿的唇透着血丝,再开口时嗓音异常沙哑。
“皇上,你尽可以拿走臣的身子,届时臣还是辅佐您的忠臣,可心底的情,永远也不会给一个强迫过臣的人,”
“臣要的是两情相悦,心意相合,这样一副没有心的身子,您要吗……”
窥萧隽面色铁青,但禁锢着手腕的力道却在逐渐松动。
唐青踉跄起身,还未站起,眼前的帝王抽身而去。
*
潇湘殿大门开启,冬夜萧冷漆静,把守在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
韩擒跪在石阶之下,和追随了十余年的君主视线交汇。
他一身盔甲上血渍已经冷透,声色低沉而坚定。
“臣恳求皇上,望皇上念及臣数年追随之功,放过唐侍郎。”
第42章
深暗的云层里露出几许清冷月色, 宫道前映照一片银白。
唐青全身包裹在狐裘中,绒绒的毛领几乎贴着他的脸团了起来,只露出一点精致疲惫的眉眼和小巧鼻尖。
他蔫蔫地靠在韩擒怀里, 头脑昏昏沉沉的, 像做梦, 偶尔掀起漆长眼睫, 借着月色看人, 再度阖眼靠着。
萧隽走出潇湘殿的那一刻, 他紧跟了出去, 瞬间就看清跪在石阶底下的韩擒。
本以为将要承受的天子雷霆之怒没有降临,萧隽冷眼看着他们,说了句“滚罢”, 便扬长离去。
时至此刻,唐青都还浑噩恍惚。
就在殿门外,他直接别韩擒抱走了。
鼻息涌入北风凛冽的寒意,还有干涸带着腥锈的血味。
他有许多话想问, 到底太疲倦, 想靠着歇息会儿, 便只开口,说了句:“我们要去哪里。”
韩擒低声道:“出宫,去我府上。”
唐青余光瞥向不断倒退的宫墙,还想再说点话,韩擒隔着狐裘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睡会儿。”
唐青便又合起双眸,这一睡就到了统领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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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明灯骤亮,韩擒吩咐管事领个大夫过来, 低头打量团在狐裘里没有意识的人,不忘叮嘱:“动静轻些。”
管事屏着气息很快就出门了。
大夫来得及时, 正好赶在唐青睁眼不久。
他已有几分清醒,配合地给大夫把脉,如实叙说身上的症状。
唐青受了惊吓,因为休息和饮食不好,心脉虚弱,身子乏力,需好好静养温补一些日子。
送走大夫,管事很快送来后厨熬好的滋补粥食,用凉水镇过,还温着,适合入口。
韩擒屏退管事,拿起羹匙舀粥,先试温度,方才送到唐青唇边。
“慢慢喝,你太虚弱了,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青年一副破碎脆弱的模样,叫人不忍再看,多一眼,都会被刀子搅着心脏。
韩擒维持手中的瓷碗平稳,语气稳沉,神情似与往日无甚两样。唯有靠近他,从眼底窥出少许的情绪,才知道这人状态也是不好的。
唐青就着韩擒喂食的姿势喝了几口粥,等手腕恢复一些力气,便自己接过羹匙。
方才在宫里看不真切,此时灯火通亮,打量韩擒,方知对方的确是从战场上直接赶回来的,盔甲有不少风干的血渍,手背后还有几处擦伤和冻伤。
碗里的粥变得没滋没味的,可面对韩擒的关怀,唐青努力多喝了几口粥食,嗓子得到滋润,恢复几成清亮。
他轻声问:“可是受伤了,盔甲上有血。”
韩擒惊觉自己浑此刻仍身脏污,开口解释:“上面的血是别人的,有几处皮外伤,稍做处理就不碍事。”
说着,皱眉嗅了一下,吩咐管事送一身干净衣服给唐青换上,而后独自去洗漱清理,整弄干净后即刻返回房内。
寝帐半落,唐青在里头把衣物换了。
韩擒刚进屋,脚步止顿,隔着一层帐帘窥见那抹人影,忙侧了身。
等帐内动静停下,方才回头。
唐青把换下来衣物放在椅子上,望着背身回避的男人,不禁莞尔。
他重新躺回榻间,眉眼虽然带有疲倦,却不似方才那般惊惧,多些安然。
他睡在韩擒的寝室,床褥都是对方身上惯有的气息,像在阳光底下暴晒过的木头味道,干燥而质朴。
案几放着大夫留的药膏,韩擒拿起,瞥见唐青的面容如素日里一样恬静美好,嘴唇却泛出细微的血丝,不由心痛。
唐青穿着宽松,莫说嘴唇和脖颈,甚至底下都可见被摩/挲或揉/捏出来的痕迹,时间稍微一长,色泽便深了起来。
韩擒坐下,哑声道:“我替你上药。”
看清楚印在雪白肌肤上的痕迹,不问过程,更不问结果,韩擒掩低眉目,搓着药的指腹轻轻抹触在唐青破损的下唇,见人颤了颤,一顿,已是痛如刀割。
唐青垂眸:“不若唤个婢女过来上药。”
韩擒摇头,话哽在喉头,轻轻揭开衣襟,目不转睛地凝视脖颈附近的青痕,继续涂抹药膏。
腰腹之下,更遍布着几道明显桎梏出来的掌迹,搓得重了,药浸抹上去时,唐青浑身止不住颤动,生生忍下。
他趴在枕边,过了腰背,轻声道:“下边还有……”
殊不知韩擒双目已经赤红,眼中含泪,起初还有些嫉妒,可看着越来越狼狈,仿佛碎裂的人,痛楚如潮水,淹得他喉头发苦发涩,几次扣药的手指始终发抖。
涂药的地方来到腿边,唐青想着内侧太过敏/感,打算自己动手。
他侧首抬眸,望着满面扭曲呆愕无言的人,伸手握住对方的虎口。
韩擒呼吸紧促,唐青坐起身,道:“我、我没事,你别这样。”
韩擒僵硬地转了转眼珠,里面一片漆黑,充满自责。
“对不起,我、我回来晚了……”
唐青摇头,使劲打开韩擒的手掌,果然如他所料,掌心里已经掐出血珠。
方才他在潇湘殿里听到韩擒高声觐见时,听那固执坚定的口吻,心里泛酸。
就在此刻,心境也似那会儿一样,抓着渗血的掌心,哑道:“韩擒,我冷。”
屋内已置了炭盆,他浑身仍在颤抖。
闻声,韩擒连忙展开被褥将他完完全全笼在里头,臂膀环着人,想抱紧些,顾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怕弄疼他,手僵在那,显得笨拙无措。
唐青蜷在被褥里成了一团,青丝散乱,抱着他的两只手抬起一只,慢慢顺着落发,替他拨至耳后。
唐青眉眼带笑,旋即一顿,问:“若我的身子已经……成为皇上的,你可会嫌弃?”
“不。”韩擒手臂重了几道,急忙道,“为何嫌弃?”
剑眉痛苦地蹙紧,几乎咬牙,低哑道:“我只恨自己,恨我不能马上护你,怜惜你遭受的伤害。我有什么立场来嫌你,该厌弃自己才是!”
韩擒抬手,照着自己的脸打了一掌。
唐青忙抓住他,适才还含着笑的眼睛立刻红了。
“韩擒,你……莫要这般……”
他知这人的难处。
韩擒出身名门,自幼所受教育端方正统,幼年时家中曾遭受两次冤情被流放,后得萧隽信赖,好不容易平反,建功立业,直上青云。
他信奉君王,是天下之主的追随者。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只有听信臣服,臣对上,有太多的不能为,不能想,不能做。
韩擒除了欺骗他的那一次,从始至终,替他做了一件又一件事。
直至今夜,从乌里郡赶回的他当着皇帝的面,在众多侍卫包围的情况下,把他带出皇宫。
此一举,若萧隽铁面无情,可能会要了韩擒的命,更会牵连韩家受罪。
唐青对自己的情况到不担心,左右都得罪到那种程度,最坏的后果,无非是自己死,可韩擒背后关系着数人性命,叫他不由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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