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见识了阿沅缝伤口的样子,他还以为这样真的有用,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纵是如此,他还是开了一副退温的药,其他的他也无能无力了。
樊伉知道他也尽力了,并没有责备,大半夜的把人从家里挖过来,颇觉不好意思,让乘光拿了五金给他,又送他回去了。
接下来的大半夜,樊伉没有再睡,亲自守着,无名在一旁陪着他,有什么事只要他吩咐,不用他动手,无名自己就做了。
樊伉能做的也很有限,只知道发烧了用酒精擦降温,注意清理伤口,其他的受条件所限,也做不了什么。
伤患高热一直反反复复,降下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又会发烧,如此反复,到第三天,高热才终于降了下来,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樊伉这才松了口气。
这应该是度过危险期了吧?
这日,樊伉让阿沅给人喂完淡盐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见一直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着眼,吓了他一大跳,继而欢喜起来。
“你醒了?”
少年虽然睁着眼睛,但没有焦距,听到樊伉的声音,好半天才聚焦到他脸上。
“郎君,是你救了我?”声音粗嘎,像是坏掉的门被风吹开的声音,刺耳难听。
樊伉说:“啊,算是吧,你现在没事了罢?”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仿若一尊雕像一般。
“郎君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樊伉诧异地看着他,说,“碰上了就带回来了啊,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那么重的伤我们都以为你会活不了,真正救你的是你自己,因为你自己不想死,想要活着才能撑过来
。”
说实话后来他高热一直反复不退的时候,樊伉自己都有些泄气,以为这人没救了,没想到最后人居然醒了。
那么重的伤,这么简陋的医疗条件,粗暴得令人发指的伤口处理,这人居然捱了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只能说这个年代的人求生欲望之强烈,就连死亡都要为之却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樊伉问他,总不能一直那个人那个人地叫他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说:“我没有名字。”
樊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贱民没有姓氏,但其实很多贱名连名字也是没有的。
“那平时别人怎么叫你的呢?”
少年抿着嘴,一脸倔强地道:“没人会叫我。”
就算是叫他,也多半是野狗贱人这样的叫唤,他根本不会期待什么。
樊伉说:“这没什么,等以后我再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低下了头去,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樊伉一时无话可说,少年显然也不是健谈之人,气氛顿时沉寂了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得门外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却是那个老侍医走了过来。
老侍医因为心里一直对樊伉所说的医法非常上心,时常过来探望,今日听说少年醒了,不顾身份过来查看。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别人说谎,可当他真的见到少年一脸虚弱的清醒的样子时,这时老头还满脸的震惊。
他亲自来到床边,查看了一番,脉像稳定,呼吸平稳,也不那么热的厉害了,确实是好转的迹像。
“真是不可思议,居然真的救回来了,烧也开始退了,呼吸也平稳了,兴平侯的法子居然真的灵验了!”
看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个骗子似的。
这法子本来就是最基本的外伤处理技巧,本来就很灵验好不好!
老侍医行医一辈子,处理得最多的也是外伤,伤口感染不知看过多少。
然而像少年这般严重的伤势,几乎是必死的,根本没的救。
他原本以为兴平侯孩子心性,没想到他说的那什么缝合伤口居然真的有效。
“这么重的伤,人居然清醒过来了,这怎么可能呢?”老侍医满脸的不敢置信。
虽然伤口没有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人能够清醒就是好事。
“兴平侯果然妙手回春,老奴先前失礼了。”老侍医郑重地朝着樊伉行了一礼。
“不敢,我也只是想着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有用。”樊伉可不敢受他大礼。
他会这些,不过是因为在现代的时候见得多罢了,真论对外伤的处理,他还是不及老侍医的。
不说别的,一个外行跟一个专业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他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比别人多了两千年的知识积累,就什么都懂,什么都比别人强了。
“老奴先前观兴平侯用酒清盐水清理伤口,不知这又有何讲究?”老侍医被勾起了做学问的**,于是不耻下问,非常虚心地请教樊伉。
樊伉眼珠子一转,对着老侍医笑吟吟地道:“来来来,我们这边聊这边聊,不要打扰伤患休息。”
老侍医顿时一脸惭愧,说:“兴平侯说得对,伤员最重要的就是休息,我们出去聊,出去聊。”
片刻后,两人移步到樊伉专门用来待客的小厅,聊起医学知识来。
虽然两人年纪差了一大把,但一个有心学,一个有心讨论,彼此之间居然讨论得异常投契。
樊伉虽然专业知识不多,但他懂得多,知道医疗最重要的就是清洁消毒,而这方面却正是侍医欠缺的。
从酒精消毒 ,到盐水消毒,再到绷带的作用,已经伤口缝合的好处,天南地北樊伉海聊一通,更是让老侍医引为知己,甚为投契。
待到樊伉提出,他准备成立一个专门培养护理人员的学院,请老侍医担任教官时,老侍医拍胸脯二话不说答应了。
第64章
“郎君说的是真的吗?当真要建那个什么培养护理人员的学校?”送走了老侍医, 无名敛着眉问樊伉。
护理人员?
药僮吗?
每个医匠们身边都会跟着一两个药僮,既是仆从,又是徒弟, 平时一些护理病人的琐碎事情也全由他们代劳。
专门的护理人员?
简直闻所未闻。
无名很是担忧樊伉,若有一日郎君真的把这个什么专门培养护理人员的学院建起来了,会不会有人来愿意学, 又或者说会不会有侍医愿意把自己的技艺就这样传授给别人。
郎君有时候就是太过良善,总把人心想得太美好。
对于他的疑问, 樊伉似是已经猜到了,笑着说:“反正现在也不急, 一点一点慢慢来吧,说不定到时候会有那么一个大公无私乐于传道授业的人出现呢?”
“郎君说的是。”无名简直对他无语了。
“不说这个了,去睡吧。”樊伉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说, “明天还要去一趟长安, 进京拜见姨母。”
无名立刻道:“那早点睡罢, 明天要早起。”
现在天亮得迟, 又黑得早,白昼日短,大雪天赶路既冷也不安全, 早点动身才行。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天不亮,樊伉就被无名催促着起床,半睁半闭着眼睛刷完牙洗完脸,胡乱吃了点汤汤水水, 带着给吕雉的礼物赶着驴车出城去长安。
大黑一见他们要出门,立刻“咻”地一下窜了出来,兴奋地甩着尾巴跟在无名和樊伉身后绕来跳去。
樊伉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今天要去长安,你留在家里。”
大黑依然甩着尾巴,仰头冲着他吭哧喷了口气。
出门的时候,大黑依然不肯放弃,一直跟在他们的驴车后面。
樊伉有点纠结,心想原来大黑这么喜欢他,连去趟长安也要赶脚,要不要带着它呢?车厢虽然小了点,但再装只狗应该还是装得下吧。
樊伉正想着要不索性带着大黑去长安算了,就听无名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就像是某个机关的开关一样,大黑顿时就停了下来,一直盯着他们的驴车,在原地打转。
无名又吹了声口哨,大黑这才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
樊伉的脸色顿时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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