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樊伉诧异道。
“不知道,我看看。”无名把手里的烤肉架在火堆上,从怀里掏出望远镜望了过去。
沮水河畔虽然长着茂密的芦苇,但因为这个时节草木还未曾发芽,只剩下干枯的草茎,并不影响视野。无名透过望远镜看到前方河流拐弯处有个陌生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芦苇丛边。
那人非常警惕,无名不过才看了过来,他就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飞快地钻进了芦苇丛里。
无名眼一眯,说:“有个人,我过去看看。”
樊伉连忙道:“我也一起去。”
两人连烤肉也没有收拾,带着阿秃和大黑沿着河岸往前搜索。到了芦苇丛边,无名拔剑出鞘,拨开芦苇丛察看了一会,只看到一串半深不浅的脚印,潜伏在这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脚印沿着芦苇丛一路朝着山上的方向而去,显见那人离开了芦苇丛藏匿到了山中。
无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樊伉,放弃了上山继续搜人的打算。
大黑迈着步子一直小跑,直来到河边一棵枯萎的大树后边,“汪汪汪”地吠了起来。
两人跟了上去,赫然发现树底下居然躺着一个用兽皮包裹着的婴孩。
“这里怎么有个孩子。”樊伉吃了一惊,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发现那孩子情况不太妙,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瘪着嘴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樊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颊滚烫滚烫的,烧得不轻。
“这孩子生病了,得赶紧找个医匠给他看看。”
无名二话不说,扶着樊伉爬到阿秃的背上,自己也坐了上去,阿秃载着两人朝着书院的方向跑得飞快。
不久,一个身穿葛衣,头发像稻草一样乱糟糟的高瘦男人从山林里走了出来,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才转身朝着山上跑去。一直跑到半山腰,男人四处望望,发现周围没有异常之后,才挪开旁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阿山,是你回来了么?”洞里传出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
男人“嗯”了一声,走进山洞,从里面把石头挪回洞口。
山洞里靠墙的地上铺着一层干草,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躺在干草上,这么寒冷的天气身上只盖着一块薄薄的旧兽皮,冻得瑟瑟发抖。
女人抬起眼睛看到男人空着手回来的,不由急道:“孩子呢?你把孩子怎么了?”
“我把孩子放在山脚下了。”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还那么小,还不会说话,又生了病,你怎么能把他扔在山脚下自己回来啊!你这不是让他去死吗?”一听阿山把孩子扔了,女人简直要崩溃了。
“阿广,你不要着急,你听我说。”阿山连忙走到女人身前,一把握住了女人瘦骨嶙峋的手,道,“孩子病得太厉害了,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保暖的衣物,孩子留在我们身边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把他放在了山脚下的河边上,有人把他捡回去了。那个人是沮水下游栎阳书院的人,书院里有医匠有食物,说不定会有办法救活孩子,总比让他放在我们身边等死要好。”
阿广忍不住放声大哭:“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救我们的孩子?万一他们存了坏心伤害孩子怎么办?”
阿山抱住女人,整个人仿佛抽空了力气似的跪坐在地上,喃喃道:“不会的,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阿山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服阿广,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樊伉和无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书院,将孩子交到公乘阳庆手里。
老头儿最近在书院做研究做得有些乐不思蜀,被人从药房里拉出来的时候还满心不情愿,不过当他看到生病的孩子后那点不情愿立刻就消失了。
“哎呀,孩子都病成这样了怎么才送过来?”公乘阳庆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又命人去唤阿沅。
他虽然医术高明,但不会照顾孩子啊!
论起照顾孩子这种细致活儿,还有谁比得上阿沅。
而且郑侍医的专长在外科,对内科和儿科明显不那么精通,这个时候还不如阿沅有用。
不一会儿阿沅急匆匆地过来,看到孩子的样子吃了一惊:“这是谁的孩子?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公乘阳庆将孩子往阿沅手里一塞,说:“跟我进药房。”
书院的骚动很快就传回到讲学堂那边,因为抄作业而被罚抄书的吕禄正抄得怀疑人生,见到外面的小骚动把笔一扔,叫住了一个来往的下仆,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下仆道:“方才郎君和无名公子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
孩子?
吕禄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孩子?是伉表弟的还是无名的?”
厉害啊!
平时两人看着正正经经不近女色的模样,没想到连孩子都有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下仆回答道:“奴不知。”
“那孩子呢?”吕禄又问。
“在公乘大人处,据说病得很重。”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吕禄眼珠子一转,对着萧同一阵耳语,萧同连连点头。
两人臭味相投,很快制定好了计划,由夏侯灶出面找人往临武侯府送信,就说樊伉在外头生了孩子,临武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来书院,到时候他们就能从抄书的海洋中彻底解放了。
至于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樊伉的,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吕禄一点儿也不担心。
几人商量妥当,夏侯灶去找相熟的甲士,吕禄则唤上其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药房。
这等趣事可比抄书有意思多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才发现药房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少年们,大家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冬日无聊,开了学课业又重,这群精力旺盛的少年们被压抑得久了,任何一点新鲜事物都能引发他们的好奇与注意。
但是药房是公乘阳庆和郑験的地盘,饶是吕禄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们,也不敢造次,不然阳庆公和郑侍医他们手里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
再者就算他们身体再好,也免不了会有生病的时候,到那个时候阳庆公和郑侍医随便往他们的药里添几味不影响药性但却奇苦无比的药就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直到傍晚公乘阳庆才和阿沅出来。
阿沅手里抱着孩子,虽然看不见什么模样,但是能隐隐听到弱弱的哭泣声了。
“阿沅,这孩子哪里来的?莫非是伉表弟的?”
吕禄凑过去刚想见见孩子长什么样,阿沅一个侧身避开了他,说:“孩子病得厉害,禄公子莫要靠得太近,以免过了病气。”
吕禄自恃身强体壮,自然不惧这点小孩子的病气,正待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无名冷漠的声音。
“尔等又非药学子弟,为何都聚在药房门口?吕禄,你的书抄完了么?”
吕禄这才悻悻地退了开去。
这个无名实在太讨厌了,说话难听,性子高傲,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功勋子弟放在眼里,最关键的是武力值爆表,连夏侯灶都不是他的对手!
知道无名一来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围观的少年们一哄而散。
“郎君,孩子太弱,经不得风,药房里味道太重,奴先带着他回去安置。”阿沅道。
“快去吧。”樊伉点头,又问,“孩子怎么样了?”
公乘阳庆掐须回道:“这孩子体质虚弱,又兼受了寒感染了肺热,老夫不敢断言,只当尽力救治。”
无论哪个年代医生似乎都有一个共性,但凡遇上状况不好难以救治的病人,医生很少直白地告诉家属没法治,只用一句尽力而为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年代因为医疗条件限制婴孩的夭折率还是挺高的,公乘阳庆身为医者无论医术还是医德樊伉都十分信任,他都这么说了,樊伉便知这孩子情况只怕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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