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甲士显是个新兵,为人甚是刚直,行使职责之时遭人呵斥,态度依然不不卑不亢:“职责所在,得罪了。”
“你好大的胆子!”车夫大怒,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去抽人,一队少年或骑驴或骑牛地打安门外而来,其中一名少年看到这一幕顿时乐了。
“扈高,你好威风啊!才来长安城就敢拿鞭子抽人,比你家郎君我还不讲道理!”
车夫回首发现原来是自家郎君,连忙将手中的鞭子收了回来,跳下牛车道:“拜见郎君。”
吕禄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人家护卫京畿安全,盘查过往行人不过是职责使然。你倒好,举起鞭子就抽人!你家郎君我都没你那么大的气性。我告诉你,这里是长安城,给我老实点!”
“是是是,郎君教训得是。”扈高转身朝甲士一抱拳,这便算是道歉了。
樊伉在一旁看得很欣慰。
吕禄这样天老大皇帝老二他老三的熊孩子,居然也知道仗势欺人是不对的,可见这些时日的教育起了成效。
樊伉脸上不禁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笑容,与他一般露出笑容的还有刚从牛车上下来的吕释之。不过常年来保持暴躁严父形象的吕释之纵然内心高兴表情喜悦,说出口的话依然还是那么不中听。
“你这又是上哪胡闹去了?”
吕禄一听,不高兴了:“阿翁,你怎么能说我胡闹呢?我才从书院念完书回来,特地来迎你回京的。”
“你念书?”吕释之给了他一个嘲讽的眼神,“书念你还差不多。”
当着小伙伴们的面被阿翁揭短看不起,吕禄面子有点挂不住,反驳道:“我怎么就不能念书了?我都上了好几个月的学了,不信你问问伉儿。”
被人拉出来当人证的樊伉只得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朝着吕释之行了一礼,道:“禄表兄说得没错,这些时日禄表兄一直在书院上学,十分勤勉,不曾有一日懈怠。”
吕释之这才注意到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纨绔中间毫不起眼甚至有点矮的小小少年:“你是……伉儿?”
“正是。樊伉拜见舅父。”樊伉抬起眼睛打量了一眼这位名义上的舅舅。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吕释之,之前樊伉本尊见过的不算。
和他那两位赫赫有名的兄妹吕泽吕雉不同,这位建成侯在史书中颇少提及,着墨甚至都不及他那个纨绔儿子吕禄多,樊伉对他的了解完全仅限于他家阿母和吕后的回忆。
就长相而言,吕释之长得还算不错,就算现在年纪大了,气质依然尚可,称得上是个美大叔。
凭心而论,吕家的人都长得挺不错的。不管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吕后,还是他那位英武不凡的大舅舅吕泽,甚至是他家的流氓阿母也算得上是美人。只不过吕后英气,吕泽英武,吕释之看上去倒显得有几分儒雅。
至于他阿母?还是算了,一说全是泪。
吕释之对儿子颇为严厉,但对樊伉这个外甥态度还是很和蔼的,闻言招了招手,说:“听你阿母讲你现在在栎阳建了个学院,小小年纪很是有些大志向,不错不错!”
吕禄撇了撇嘴,心想伉表弟真是太狡猾了,苦和累全是他们受着,名声和夸奖却是伉表弟得了。
樊伉态度十分谦虚:“舅父谬赞了。”
其他几名纨绔也上前来行礼。
吕释之虽然见面就骂儿子,但是心里对儿子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连带着的对这几个跟儿子混在一起的小混蛋也觉得顺眼许多。当他得知这群纨绔们都和吕禄一样在同一个书院念书之后,不仅顺眼更觉顺心了。
不管什么时候,为人长辈者大抵都喜欢后辈上进好学的。
众纨绔们见完礼,一同回到北阙甲第后便告辞离去。
吕媭得到消息早已迎了上来,见到吕释之和樊伉吕禄他们几兄弟一起回来,不由笑了:“你们这是半路遇上了?”
吕释之道:“在安门外刚好碰上。”
待得入府,稍作歇息,便命人唤来吕禄吕产兄弟,询问二人学问之事。
吕禄一心盼着吕释之能早日回长安,好让他能有机会放假离开书院畅快两日,不然成天和那些贱民在一块,他都快要忘了自己君侯之子的身份和荣耀了。
结果吕释之一来长安就问他上学的事,心情顿时不那么美丽了。
“还不快去?”吕释之对子侄们的态度可不像樊哙对樊伉那般和风细雨,吕禄稍有磨蹭,脾气便暴躁起来。
吕禄对吕释之的拳头还是有几分畏惧心理的,急急忙忙取了课堂笔记和作业递给吕释之,嘴里小声嘀咕着:“你看得懂吗?”
作业本都是纸张装订而成的,吕释之皱着眉头仔细检查,发现自己居然真的看不懂,还以为儿子捉弄自己,顿时怒了,对着吕禄就是一顿揍。
“教你拿这些时日念的书与我看,看你拿的这甚么东西!简直暴殄天物,浪费此等珍贵纸品!”
吕禄被捶得抱头乱窜,一边逃一边喊冤:“书院教的就是这些啊!你自己看不懂怎么能怪我!”
樊伉内心不由得对吕禄充满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虽然说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但是这样三两句话不对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开始抽孩子也太随便了吧?
樊伉不由得十分庆幸自己穿成了樊哙的儿子,若是换成吕释之,就他这样闹腾的性格只怕早被吕释之抽死了。
素来稳重的吕产隐在墙角,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只不会说话的鹌鹑,生怕吕释之什么时候抽疯把怒气转到自己身上来。
樊伉一见就知道他是指望不上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用自己不那么强壮的身板隔开吕释之和吕禄。
“舅父息怒,这些确是书院教的算学,禄表兄于算学上十分有天份,连书院的先生都称赞过。”樊伉委婉地劝说道。
“是么?”吕释之其实也不是真的计较儿子学这种鬼画符,在他的心目中男人么能抡得动大刀杀得了匈奴就成了,他又不指望自家的蠢儿子能成为孔圣人。可这不是抽习惯了么,以至于他看到自家的蠢儿子就手痒痒想抽一顿。
反正阴天里打孩子,闲着不也是闲着么!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的吕释之,顺手又抽了吕禄一下,才挥苍蝇一样将他挥走了。
吕禄顿时如逢大赦般拽着樊伉飞快地跑走了,一路直奔到樊伉的院中,才拍拍胸口,一脸逃出生天的表情。
“还是伉表弟你对我最好,当着阿翁的面还敢为我仗义执言。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不管有什么事只要说一声,我都替你担着。”
“那就多谢禄表兄了。”樊伉不那么真诚地道了谢,又命人去唤医匠,确认吕禄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没有被吕释之揍坏之后便不管他了。
吕媭命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筵席为建成侯接风洗尘。
吕释之长途劳顿,用过晚食之后便歇下了。
第二日,宫中便传来吕后的旨意,令建成侯为上将军,掌北军,护卫京师。
北军乃是守卫京师的屯卫兵,是汉室常备军的精锐和主力,原本由卫尉统率,如今吕后突然下令命吕释之掌控北军,即便是政治眼光不那么敏锐的樊伉,也从中嗅到了几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151章
彼时陌夏侯陈豨已以国相的身份前往代地,镇守代国。太尉周勃亦已领兵驻守雁门,防御匈奴。吕氏集团的一把手吕泽也因为樊伉这只穿越来的小蝴蝶不经意地挥动翅膀改变了结局,并未曾如史书中所书那般在去年死去,而是活了下来,留在砀邑像把尖刀般继续遏制富庶的齐鲁王侯。
现在吕释之又接管了北军,京畿之地的武力也落入吕后手中,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从中看出了点什么。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觉奇怪。
迁都长安已有三载,可刘邦多半时间依旧留在旧都洛阳,长安政事皆由皇后吕雉处理。刘邦中风的消息虽然有吕后极力遮掩,对外统一口径说陛下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去岁起刘邦便一直未曾露面,加上宫中偶然传出来的只言词组,外臣们心中难免会有诸多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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