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年的话还未说完,丁义就阴沉着脸打断他:“怎么,现在这是要卸磨杀驴吗?没我丁义,你们几个的买卖现在能开得顺顺当当吗?杨启年你还好意思提洋粟,就属你的鸡档卖这玩意的多,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越南仔和13K常在你地面上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赚钱,你根本不管这些勾当,现在还跑到我这里来抱怨。”
郑明远这时也忍不住道:“丁老弟,你当社长我没意见,可事情明摆着,我的御膳坊到现在生意都不如从前好,利润还没从前的一半,你的赌档虽然人都捞回来了,生意却没之前红火,人家宁可去西区玩赛马,买几个号码,一夜就能暴富,何必去你那里玩骰子,还提心吊胆随时被抓?这是洋人在跟我们抢生意!之前砸我们的场子,八成就跟他们这个新开的赛马场有关,老丁,你得想想办法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生意起不来,再横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天天扛着枪把不听话的人都干掉,生意就能抢回来吗?都这把年纪了,谁还愿意靠打打杀杀过日子?钱,我要的是钱!”
杨启年哼哼冷笑:“老丁啊,话又说回来,人家女婿不管用了什么手段,也算替白老大报了仇,当初我们可都立过誓的,就算他不做总把头的位子,你继续坐下去……恐怕也不妥吧,难以服众哟。”
顾西元算是看明白了,当初他们怕唐琛上位,联手打压唐琛,现在又看不惯丁义代理社长,又借着唐琛一起打压丁义。
丁义阴鸷的目光投向唐琛:“唐琛,就算你替白老大查出所谓的凶手,但是白小姐却因你而死,我倒想听听,你又将如何服众?”
唐琛缓缓起身,走到白老大父女的灵前,良久,沉声道:“还请几位叔伯见谅,我太太刚刚过世,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们讨论这些事,三天后,我们总社见。”
三天里,唐琛没有走出过他的房间,都是阿香把饭端进去的,西元也把自己关在佣人房里整三天,抽掉两包烟,窗外的紫杉树上偶有云雀落在枝头,西元羡慕地望着它们,如果人也有双翅膀就好了,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再也不受任何引力的羁绊……
西元有种冲动,很想上楼揪住唐琛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好好的问问,关于死而复活的大飞,关于死掉的阿贵,关于突然出现的蛙崽,关于白老大的死,甚至,还有白小姐的那些不清不楚的话……
要问的有很多,连他自己都捋不清,望着手中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纽扣,三天之后,也许对唐琛,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鸿联社的二楼明显的要比楼下富丽堂皇,长长的走廊,一边是落地窗,可以眺望外面的唐人街,一边是办公区,坐着一些员工,据说是管理高级账目,西元想,也许这才是各堂口真正的生意经,几名保镖来来回回,见了唐琛都纷纷驻足:“唐先生,早。”
唐琛径直向最里边的房间走去,门口的保镖替他开了门,看了眼他身后的顾西元,唐琛站住了,低声道:“外边等。”
西元说了声好,随着他的身影向内一瞥,里边很大,中间是张大办公桌,几个叔伯已经围坐两旁,丁义坐在正中的老板椅上,一脸严肃地望着刚刚走进来的唐琛。
房门掩合了,是那种厚实的隔音门。
门口的保镖冲西元指了指隔壁,一道玻璃屏风后,宽敞的客厅,半圈沙发,几个人都坐在那里,翻看杂志的,擦枪的,翘脚假寐的……百无聊赖,他们都是堂主最贴身的保镖,虽然都跟西元打过照面,但从来没过过话,见到西元走来,丁义的保镖老九冲他微一点头,继续假寐,其他两人只是看了西元一眼,相对于阿江来说,西元不仅是个新人,而且是个讨唐琛欢心的小白脸,虽然听说跟唐琛一起跳过御膳坊的水晶宫,也为救朋友打断过自己的手臂,但谁身上没点值得炫耀的资本,何况,眼见才为实,他们所看到的西元,过于的俊朗,反倒叫人质疑真相的可信程度,没有唐琛,西元是否能活着走出御膳坊也未可知,更别提去赌档捞人,那都是丁三爷看在唐琛的面子上才放的人。
西元习以为常,自从跟了唐琛以后,这样的眼神他见了不少,含着淡淡的轻视和不屑,唐先生漂亮却是个狠角色,渐渐令人忽略了他的外在,而有些传闻却也滋生慢长地覆盖着唐人街边边角角,唐琛不好女色,但谁又能保证他不好别的?
西元捡了个角落坐下,摸出一支烟,默默地抽起来,隔壁的房间里,听不到一点声音,一只手伸进衣兜里,摸了摸,那颗金属纽扣被摩挲的有些温热。
房门忽然开了,郑明远的吼声震动楼板:“我的茶呢,老子不喝什么破咖啡。”
郑明远的保镖阿祥连忙丢下杂志,冲着茶水房也喊了一句:“给里边上茶。”
不一刻,一个茶水小妹急匆匆地端着茶盘往里走,门还开着,丁义啪的一拍桌子,声音也陡然提高:“郑明远,你就知道钱,忘了白老大的规矩了,洋粟不是不可以有,但绝不能在唐人街大张旗鼓地卖!”
小妹慌了神,茶盘脱手,打翻了茶水,几个保镖都忍不住啧了一声,阿祥更是不满:“怎么搞的,第一天伺候?重新沏来,快点。”
小妹涨红了脸,不敢吱声,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狼藉,西元起身走过去,帮她去捡打翻的碗碟,其他几个保镖相互对视了几眼,不禁都笑了下,果然,是个惯会讨人欢心的软面条,一点也不像个爷们,都说顾西元功夫不错,不逊于阿江,只是阿江是条硬汉子,不如眼前这位俊面小生深谙唐琛的喜好,想来在唐琛那里另有一番功夫了得。
小妹重新端来沏好的热茶,西元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我来吧。”
门口的保镖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为他开了房门。
顾西元端茶进屋,几个堂主不以为然,因为丁义刚刚拍了桌子,神情都有些不悦,只有唐琛冷眼瞥着自己的司机,嘬了口唇上的雪茄,眯了眯眼。
西元将茶稳妥地放在每一个堂主的面前。
丁义似乎也为了缓和刚才的怒意,放低了音量:“我不是说不可以弄,也知道这东西能让我们发大财,退一万步讲,当初白老大也只能从尹将军手里拿到两成的货,价钱也跟别家没分别,都是五成的利,如今要我们跟尹将军重新谈判,拿更多的货,还要再提利,你们当尹将军是山里的纸老虎吗,他是盘在东南山里的一条恶龙,要不是跟白老大有几分交情,我们连两成的货都别想拿到。”
杨启年拍着手板道:“所以啊,白老大一死,我们恐怕连这点货都拿不到了,丁老弟,想想辙吧,如果一旦其他帮派把尹将军的货全吞了的话,一年下来你知道我们唐人街的损失有多大吗?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吃,都要丢给别人,用不了几年,越南帮也好13K也罢,他们用洋粟就能把唐人街瓜分干净,有了钱,就有枪,我们到时候只能把多年的江山拱手让人喽。”
郑明远突然起身,大手一挥:“我不管谁当社长,我只要生意兴隆,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谁能跟尹将军谈判,谁能让我赚大钱,我就拥谁来做这个社长。”说完,目光直指唐琛,他是白家女婿,曾经跟着白老大拜访过一次尹将军,这里,只有唐琛尚有几分可能,可唐琛始终不说话。
杨启年更是火上浇油:“对,我也支持,拿下尹将军和他的洋粟,我杨启年和整个朱雀堂再无二话,绝对心悦诚服拥他当总社长。”
丁义的脸色极其难看,这是合伙将了他一军,去东南山会晤尹将军,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连白老大都不敢招惹的人,还要从老虎里拔牙?谁去都是九死一生,或者,必死无疑,社长可以不当,留着命在唐人街继续做个堂主,照样风光。
拿着茶盘走到门口的西元,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身后传来唐琛悦耳磁性的嗓音:“我去,我去东南山找尹将军谈判,丁三爷,唐人街还要靠你来坐镇。”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紧接着就是杨启年的一声大叫:“好!”
西元忽然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听唐琛说过一嘴,他要带他出趟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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