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见到儿子,自是喜出望外,老板东升还亲自陪同,提来许多礼,各色果子、补品,还有几匹上好的布料,说是西元领了薪水,特意孝敬她的,更觉得儿子与他人不同,颇受老板的器重,于是殷勤地备了一桌的酒菜,越看东升越是喜欢,可惜晓棠年纪还小,若真得了这样一个稳重能干的女婿,到了却自己将来的一桩心事。
西元说为了做事方便,已经退了西区的单身公寓,在唐人街那边另租了一套更大更便宜的房子,离唐先生的公司也不远,如果不忙的话,每个星期总要抽出一天来回家看望她们。
晓棠也是难得的安静,只顾低头吃饭,西元几次逗她说笑,她也只是淡淡地一笑,偶尔拿眼睃着哥哥和唐琛,目光一碰,便又若无其事地挪开,倒真多了几分大姑娘的矜持。
临走之前,西元说要回阁楼上取点生活用品,收拾停当,忽又想起平日练习的画册,找了半天才发现,画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在衣柜最下边,拿出来翻看,好几张都是唐琛的速写,怔了半晌,方才琢磨出,定是晓棠胡思乱想。
西元扯下那几页画纸,卷起,放进随身的包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屋里巡视一番,便又将那几页塞到厚厚的床垫底下,顾夫人平时换洗床单,从不会掀开床垫子。
坐在车里,望着西元怀里抱的袋子,唐琛问,都装了什么,你若需要,我会买给你,何必还用旧的。
西元说,都是些常用惯了的,何必花那些冤枉钱,况且旧东西用着舒服。
唐琛淡淡道:“你这人倒是念旧的很。”
唐琛一连病了几天,安分地待在公馆里,也不见出去,西元也只好哪里都不能去,阿江阿山兄弟俩,一静一动,阿江总是站在院子的草坪上,举着枪对着空酒瓶练习打靶,子弹都是自制的哑弹,免得吵了唐琛,一练就是大半天,少与西元过话,阿山却是个闲不住的,拉着西元教他熟悉车子,松花坛里的泥土,再跟吴妈要来一些新鲜的花种撒下去,清理小池塘的落叶,一边清理一边又喊阿香来喂鱼,阿香贪玩,家里人一多,就忙不过来,磨着阿山陪她猜铜板子玩,赢了自然得意,输光又噘嘴,总是跑到阿江那里赊铜板,兄弟俩乐得哄她开心,最后铜板都被阿香赢走揣进自己的荷包里。
唐琛偶尔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头来,望着院子里的光景,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映得窗口一片白花花,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古希腊的雕像,高贵、静穆,只是悬着空,没有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高远的天、孤冷的唐琛和热闹的人世间。
西元收回目光,心跳的难受,捡起阿江丢在小圆几上的手枪,正在喝水的阿江瞪着他,却也没阻拦,西元冲他一笑,端平右臂,对准草坪那端吊好的一排酒瓶子,一声闷响,一个酒瓶顿时破裂,只剩下瓶口吊在绳上兀自晃荡。
阿香小巴掌拍的脆响:“西元哥,你好棒啊!”
阿山丢下扫院子的笤帚,翻着白眼走过来:“阿香,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一排都干掉,发发不落空,才算真厉害。”说完,瞅着顾西元,一扬下巴:“敢不敢跟我哥赌一把,他可是出了名的快枪手。”
一枚银币,两把枪,放在了圆几上。
阿江也不说话,放下水杯,拾起枪,检查剩余的子弹,利落地滑动了下枪膛,志在必得地看着顾西元。
阿香蹿腾着:“西元哥,跟他比,赢了晚上我叫吴妈给你做麻婆豆腐。”
啧,阿江阿山都不禁看向阿香,小白脸就是占便宜,这才处了几天啊,就开始西元哥西元哥的喊,瞧那兴奋劲,好像顾西元稳赢似的。
窗口的唐琛,伏在窗棂上,叼着颗烟,饶有兴味。
顾西元却说:“快枪手,这瓶子也都近了点吧,再远点行吗?”
行!
阿山跑过去,又将挂着酒瓶子的木架向后移了数米。
顾西元客气地向阿江一点头:“谁先?”
阿江也懒得跟他客气,摆好姿势,稳了稳神,抬起手臂,一连串的闷响,酒瓶依次碎裂,弹无虚发。
轮到西元了,连发数枪,瓶子一个没碎,全都跌落在草丛里,系着瓶口的绳子根根断裂,绳子纤细,更不易射中,这一局,摆明西元占了上风。
阿江终于忍不住发声:“这算什么,你事先又没说好打绳子,不作数。”
阿山也是不服气:“对啊,难道我哥就打不中绳子么?”
西元笑道:“的确胜之不武,那算我们平手好不好?”
忽听楼上的唐琛喊话:“阿江,人家不是胜在枪法上,而是这里……”说着,用手指点了点头:“下次要记得,既然已经占了先机,就不要再给别人留余地。”
“知道了唐先生,我会记住的。”
西元将那枚银币给了阿香:“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阿香欢天喜地地跑回屋里,喊着吴妈晚上加个菜,西元要吃麻婆豆腐。
再一抬头,楼上的人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纱帘飘动的空窗,西元的心却在那里微微怅然,不肯离去。
唐琛的感冒渐好,却依然待在公馆里,不见了前些日子里的忙碌,每日里只知道看书,练练书法,摆弄花草,看阿江打枪,陪阿香喂鱼,又常常拉着西元陪他下棋,两人有输有赢,不分伯仲,每每赢了,唐琛就说:“西元,你让着我呢。”
顾西元却很诚实:“唐先生,我已经尽力了。”
输了,唐琛又说:“西元,你就不能让着点我?”
顾西元照旧回道:“唐先生,我已经尽力了。”
唐琛总是带着研判的目光,把顾西元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冷冷淡淡地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见他如此闲散在家,顾西元偷偷问阿香:“唐先生怎么不回白宅陪太太?”
阿香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先生高兴在哪里就在哪里,向来如此。”
雨季来临的时候,这天说变就变,下午便起了凉风,刚刚摆好的棋局只好移进了大厅的案几上,走了没几步,西元便问:“你这几日倒是清闲,好像辞了官的宰相,不问政务。”
唐琛从从容容走了下一步,撩起眼眸:“伤还没好,就关心起堂口的事来了,嗯,孺子可教。”
西元嗤道:“什么堂口不堂口,我只是担心……”舌头急忙打住,一时也没想出更妥善的话,只好胡乱地走了一步棋。
唐琛却问:“担心什么?”
西元匆忙应道:“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素闻海上过于平静,必是风暴来临之际。”
唐琛将身向椅背缓缓靠去,直视西元,眸光幽深:“嗯,你说的对极了,所以我在等。”
“等什么?”
“等风暴来临。”
望着顾西元投来的目光,唐琛微微一笑:“我在这里修身养性,自会有人耐不住性子,主动送上门来。”
啪,一步棋落下,封住所有的退路,唐琛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碰,吃掉了西元胡乱走的那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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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补充说明,文里出现的一些诗词歌赋,甚至包括章节名,会影射文中人物一些的宿命,是有含义的。
第24章 心腹爱将
唐琛好像是个预言家。
第二日,便有不速之客登门拜访,顾西元的神经也紧绷起来。
来的是郑明远和丁义,都带着保镖,郑少祖跟着他爹也晃进了唐琛的公馆,见到顾西元就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人家不是不混堂口,而是看跟着谁混。
西元站在唐琛的身后,还吊着半只胳膊,面无表情,郑少祖也站在他爹身旁,冷冷一笑,在他爹耳边一阵嘀咕,郑明远扫了眼顾西元,也是一抹冷笑。
倒是丁义依然笑容可掬:“小老弟,胳膊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送你一些我们白虎堂的接骨膏,很管用的。”
“多谢丁堂主美意,唐先生这里什么都不缺,我的伤已经快好了。”顾西元沉稳地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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