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新闻顾教授夫妇俩也看,看过了,撂在一旁,也不似从前那般总要交流几句,西元几次提起伤快好了想回唐人街,顾夫人便沉了脸,顾教授也默默的,话说多了就变成了废话,不如不说。可顾夫人依旧要说,劝儿子不要再回唐人街做事了,换来的却是儿子的执拗和抵触:“我回去不都是为了钱。”
顾夫人秀眉紧蹙,眼中含泪:“那你为了什么?”
有些话终究是不忍也不知怎么说出口,西元便不做声,顾教授继续沉默着,西元望向他,自从受了伤,父亲总是这样的沉默,隐隐的,倒是期待他能说点什么,可是顾炎像是没了电的收音机,任谁拨弄都没有声响,要么西元怏怏地回阁楼去,要么他走开回书房去,从前父子俩那种看不见的融洽,现在倒成了显而易见的疏离。
顾夫人却是不肯罢休的,单兵作战也要一战到底,有时候话说急了,混堂口的字眼也顾不得了,西元心烦,只好又爬回阁楼。
阁楼里没有电话,要打电话只能下楼去,只是顾夫人盯的紧,西元也不愿当着她的面给唐琛打,除了惦记,也只能是惦记。
想不到今日见了,人就一身水润地躺在身旁,却是这么的不尴不尬,西元转过身避着唐琛,唐琛却不肯,贴着他赤红的耳根笑道:“想,还是不想?”
被里忽然一记冰凉,是唐琛的手,又快又准,触了个正着,西元一个激灵,耳边尽是唐琛嗤嗤地低笑:“他可比小西爷诚实的多呢。”
去他妈的!
唐琛猛然被拉下头,西元愤愤地堵上了那张不厚道的嘴。
吱呀,吱呀——
轻轻晃,慢慢摇。
素白冷香的手牵着缰,缓缓乘着难驯的野马,身姿挺拔,从容不迫,俾睨天下的眼里氤氲着晨光中最温润的一抹柔情,俯视着面红耳赤却又眉眼生动的西元。
“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西元艰难地回应,忍着不发出别的声响来,唐琛冷眉冷眼,笑得清邪,就像一只作孽的妖,不管人间几度春秋,他只偏爱这一刻,在颠簸中驾驭,在缓行中驰骋,在无声中纵歌。
他依然是不完全的,像一只受了伤的猛禽,跌落在草丛里,欲飞不飞的,西元怜爱地碰了碰,唐琛忽然加快了骑速,西元还是没能忍住那声破碎的申银。
吱呀吱呀——
窗外的雨越发的紧密了……
楼梯上的人只爬到一半,便收住了脚,默默地站了会,又悄悄转身下了楼。
顾夫人将一杯早茶奉给丈夫漱口,顾炎接了,端着茶杯只是发怔。
早饭一一摆上桌,顾夫人也不理会独自发呆的丈夫,扶着楼梯往阁楼去,顾炎忽然叫住了她:“别去,让他多睡会儿。”
若在从前,不用叮嘱,顾夫人也会听之任之,可现在总是带着气含着怨,不顾丈夫的拦阻,依然往楼上去,顾炎紧走了两步,抓住她,低声恳求:“不要去。”
顾夫人睁着充满血丝的眼望着丈夫,顾炎欲言又止,不为人道的痛苦藏不住地泄露出来,顾夫人猛然抬头望向阁楼,一抹恐慌瞬间注满了全身,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又急忙去看丈夫,希望他能否定甚至斥责自己的愚蠢,但是顾炎没有,他只能将多日来的痛苦无奈地分给她。
扶着楼梯的手一软,顾夫人几乎摔在丈夫的怀里,顾炎抱住了她,可是顾夫人还是凭空生出一股悍力,猛地推开丈夫,扭身想往楼上冲,顾炎死死抱住了她,挣扎了几下,顾夫人没有喊叫,也没有再看阁楼一眼,任凭丈夫搀着回到了前厅,终于,熬不住了,牙关堵在丈夫的肩头,无声地恸哭。
顾炎拍着颤抖不已的妻,良久,沉声说:“过些天我就去学校辞职,你也打起点精神来,先不要跟孩子们说什么,收拾一下家里,能带走的都带走。”
顾夫人缓缓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什么?你真的要听那个唐琛的?移居雪国?他这是在逼我们!”
顾炎抹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这人虽然不好惹,但是…对西元倒是用了些心思……西元因为他摆明了不想走,唐琛却劝我们尽早离开,是逼迫也好,还是真心为我们着想,都不重要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这个人是得罪不起的,何况西元还是一个被开除军职的,留在这里恐怕还会有别的麻烦,只有带走西元和晓棠,远离这一切,远离唐琛,一家人才能安心过日子,你放心,我不会用唐琛一分钱,这些年的积蓄足够我们在那边安个家,雪国那里也有学校,我会继续教书的。”
顾夫人凄凄惶惶环顾这个家,又看了眼阁楼,目光落回丈夫,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
淡蓝的天悬起一道虹。
唐琛扶着窗棂,轻声唤着:“喂,过来看。”
西元走过去,手臂搭在唐琛的肩头,望着那虹,浅浅的,散着柔美的光。
刚想去吻唐琛的脸,唐琛却道:“小西爷,借你的才华用一用。”
“干什么?”
“帮我设计一张游园会的海报。”
“有报酬吗?”
唐琛淡淡地睨着他:“刚才的报酬还不够?”
西元笑道:“不够。”
嗤——
“怎么想起办游园会来了?”
“假死一事毕竟是种欺瞒,办个游园会算是安抚民心吧。”
“唐长官英明。”
“新任的乔治市长和几个地方官也会来捧场,你的海报里给我画条龙。”
“嗯,让他们知道知道,东方人就算盘着也是条卧龙,随时都会腾飞。”
唐琛看过来,深邃的眼里盈着笑意:“还是小西爷最懂我。”
“首府那位大人物就这么把他侄子调回去,都大帅一定恨死你了。”
“这是只喂不熟的狼,他留在藩市只会越来越贪,我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又不能轻易动他,只好赶走这只狼。”
“想不到那些底片倒排上了用场,虽然手段不怎么光明。”
听西元如此说,唐琛还是淡淡地翻了他一眼:“这些搞政治的最在乎的就是名声,首府那位也不例外,不过说到底,政绩和利益才是他最在乎的,我只是提出不许都大帅再染指唐人街,其它都按他说的办,侄子不检点让他头疼,关起来教育一番,来年往内阁里一塞照样前程似锦,无非是多耗几年光阴罢了,唐人街是头肥羊,目前他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牧羊人,与其除掉我,不如让我替他们做事,我低一低头,他抬一抬手,何乐而不为。”
西元沉沉道:“但愿你们之间都能遵守这个协议。”
唐琛冷垂着眼:“我也希望,否则,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
西元想了想,又道:“我想底片还是不要放在苏珊妮那里,这会给她带来危险,我们另找地方藏起来。”
唐琛笑了下,高深莫测的:“不好意思小西爷,我好像又骗了你,底片自始至终都在我手里,以防不测,交给苏珊妮的只是一套照片而已,何况他们很难想到我会把东西交给一名西人女记者。”
“唐琛,你太——”
狡猾,诡诈?西元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别生气嘛,这东西相当于一个护身符,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能藏起来。”
“藏哪儿了?”
“想知道?”
“你要说就说。”
唐琛揽过西元,亲着他圆润的元宝耳,边笑边送了一句。
西元惊讶地转过头:“啊,你——”
唐琛以吻封口,不让他再说了。
唐琛走的时候,还是从窗户爬出去的,西元想笑,又不禁愁闷,什么时候他和他才能真正的自由。
没想到自由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西元被母亲喊下楼吃饭,午饭格外的丰盛,有西元爱吃的麻婆豆腐,也有晓棠最爱的酸辣鱼,顾夫人虽然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但是兄妹俩惊喜的发现,一直反锁的院门大敞遥开的,晓棠小心翼翼地试探:“妈,我想下午去学校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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