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就叹气,说什么像他那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也是可惜了……他俩的声音小了下去,我还想再听又怕被发现挨罚,只好溜了。”
顾西元的手里还一直握着榔头,手心里微微出了汗,滑腻腻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脾气,推开了张庭威,一边支起晒衣架一边质问:“他们说的是唐琛?”
“那倒没有。”
“那你凭什么认为是他?”
张庭威含笑道:“我聪明啊,唐人街人物是不少,但出类拔萃的也不多,还有啊,别看因为白茹玉的缘故,没有女人敢打唐琛的主意,但是即便没有白茹玉,唐琛也从不近女色的,不对,应该是什么色都不近,也不对……”
张庭威突然住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顾西元以为他是顾及自己那点个人喜好,不想冒犯,但又好像不是,刚才非议了唐琛那么多没见有个忌惮,这会又觉得哪里不妥了,即便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张庭威仍然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唯恐被谁听了去似的。
院门开了,晓棠下学回来,进门就喊:“妈妈,我饿……”最后的尾音顿时消失,见了张庭威也不打招呼,冲着哥哥扬声道:“又来一个!”
那没说出口的“蹭饭”二字,只有顾西元懂,不禁笑了。
张庭威起身同她问好,她嗯了一声,径直往屋里走,又在门里停住了,转身冲张庭威说了声谢谢。
张庭威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晓棠耐着性子说:“谢谢你的吉利糖果。”
“什么糖果?”
顾西元忙道:“就是你上次托我带回家的那篮啊。”
张庭威也有转不过弯来的时候,但是顺着西元的意思总不会错,连忙含混地点点头:“啊,是啊,我特意买给你的,喜欢吧?”说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貌似热情的有点过了头。
果然,晓棠板着脸:“糖果是喜欢的,但是下次不要再送了,我想吃,哥哥自然会买给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一甩头发,倔倔地走了。
张庭威有些无辜地看向顾西元,顾西元一抬手:“别问,我懒得解释。”
张庭威翻了个大白眼,冲着晚上的炖肘子和泡椒凤爪,不问就不问。
晚饭的时候,顾夫人又问起唐人街白老大被杀一事,不等张庭威放下肘子腾出嘴,顾西元就拦住了:“妈,吃饭的时候还是别提这么血腥的事了,会吓到晓棠的。”
晓棠立即反驳:“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死了个人么?”
顾夫人忙拍她:“诶呀好了,不要说了,什么死啊活的。”
张庭威又抓起一只凤爪,扭脸问顾西元:“对了,我今天来还想问问你,明天唐人街有大热闹,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兄妹俩异口同声地问。
张庭威笑了下:“明天是白老大出殡,鸿联社要为他游龙旗!”
“游龙旗?”
兄妹再度同声,令张庭威有了点成就感,顾西元一家也是侨居藩市很多年,除了饮食习惯没怎么变以外,生活里已经很西式化了,又很少去唐人街那边,对一些传统留下的玩意,自然陌生些。
“游龙旗算是唐人葬礼中级别很高的一种吧,有尊逝者为王的意思,那在过去,都是皇帝死了才有的待遇,明天鸿联社所有人都要为白老大执龙旗绕行唐人街,那场面千载难逢啊,连我也没有见过……”
不等张庭威说完,晓棠就忍不住兴奋道:“那我一定要去看。”
顾夫人拦阻道:“晓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去。”
顾晓棠却不满:“哥哥能去为什么我不能,我不仅要去,还要叫上同学一起去。”
“谁都不许去。”顾夫人微一沉面,晓棠就不吱声了,嘴巴却嘟起来。
门外有人喊顾西元的邮件,本人签收。
拿了信,一边拆看一边往回走,站在院里只看了两眼,顾西元便将信折好收进兜里。
“谁的?这么晚了还来信?”顾夫人问。
“哦,没什么,前些日子给家美术社去了求职信,人家的回函。”
“同意了?”
“没有。”
顾夫人便不再问,华人在西人区原本差事就不好找,起身去厨房端汤,默默地叹了口气。
晓棠忽然扭脸问张庭威:“你们唐人街到底有几个唐先生?”
张庭威下意识回道:“就一个……”
望着晓棠颇为疑惑的眼神,张庭威眨巴了下眼,改口道:“应该不止一个吧,我又不是管理户籍的,怎么都知道?”
晓棠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前些日子来我家的东升姓唐,有个唐琛也姓唐。”
张庭威迅速瞟了眼顾西元,支吾着:“是,是啊,怎么了?”
晓棠的目光在哥哥与张庭威身上打了个转:“我听很多同学说,那个唐琛就是白老大的女婿,人长得很出众,只是不像白老大上过报纸,没人见过他的照片,不知究竟如何出众?你应该见过他本人吧?”
说完盯着张庭威的脸,张庭威去抓下一个凤爪:“哦,见过吧。”
“如果唐琛长得像上次来我家的唐东升,那倒是的确很出众,你们唐人街还真是人杰地灵啊。”晓棠又看向顾西元:“噢,哥哥?”
晓棠明显是话里有话,顾西元不愿她真的计较起来,只好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来:“我看妈说的对,你们上学整天不好好读书,一群女孩子总对男人品头论足的干什么。”
“我不管,明天我要去唐人街看游龙旗,谁也别想拦着我。”
顾夫人端汤出来,听见这话又皱了皱眉:“不许去。”
顾西元这时却说:“妈,您是拦不住她的,总不能把她绑在家里哪都不让去吧,放心好了,明天我陪她一起去,一定替您看好她,正好再从那边带点腊肉回来,咱家好久没吃辣子炒肉了。”
晓棠终于笑了:“谢谢哥哥,呵呵,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张庭威也忙笑道:“伯母放心,还有我呢。”
晓棠白了他一眼:“有我哥呢,要你管么。”
顾夫人只得作罢,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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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游龙旗
东方传统的哀乐好似人深藏在魂魄里的悲鸣,此时由西洋乐器演奏出来,莫名地多了一份激昂,回响在横七竖八的招牌字号串成的大道上,龙凤祥饼、大华洗衣店、瑞福祥钟表……
加长的灵车通体全黑,随着前面两排笔直粗壮的灵幡缓缓而行,打幡的皆是臂力惊人的威猛壮汉,幡旗上的银铃被风一吹,发出哗铃铃的脆响。
一张巨幅黑白照片竖立在灵车之上,照片上的人横眉怒目,面相乖戾,自带一股凶悍之气,远远望之,依然令人不敢直视。
灵车后十几辆车静随其后,队伍两边人人高举蓝白大旗,车上也都插满了小旗,旗面上均绣着一条形态各异的五爪神龙,旗旗相连,迎风招展,宛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素色巨龙,缓缓游动在人满为患的唐人街。
走在灵车前的七八个人,一水的白西装、黑领带,左臂缠黑箍,唯一一个女人一袭白裙,鬓坠白花,低眉垂目,摇摇欲晃,不得不靠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半扶半就才能继续支撑下去,在男人的相衬下,更显得她姿容平庸,神采黯淡。
男人依然戴着墨镜,脸上一派冰冷,走在最大的一面龙头旗下,在哀乐、幡旗的缓行中,偶尔将目光投向四周,藩市派来了大量的西警维持秩序,用粗绳将围观民众拦截,不让一人靠近长长的送殡队伍,两旁矮楼的露台上,也站满了人,望着灵车,望着龙旗,望着鸿联社的这几名堂主,都不年轻了,岁数最大的朱雀堂堂主杨启年也已满头华发。
也望着他,唯一一名年轻又出众的青龙堂堂主、白家的女婿——唐琛,身姿挺拔,微扬着下巴,神情俊冷,漂亮的宛如一只猎豹,与狼同行,迈着优雅又危险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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