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黎叔也是一家鱼档的老板,勤快热情,经常拿着网子亲自为主顾挑选海鲜,还会按着他们的要求剖洗干净,也不缺斤短两,用他的话来说:童叟无欺,生意方能兴隆。
吴妈刚从车里下来,黎叔老远见了,便操着浓重的汕岛口音高声问道:“吴嫂,又来买鱼啊,今天来点什么?”虽然这里的人都知道唐先生吃的鱼大多是从他这里买的,但他还是将声音放的很大。
吴妈拿眼睃着水箱里各种游来游去的鱼,问有没有新鲜的巴浪?
黎叔立即说,今早刚卸的船,正好有巴浪鱼,最新鲜不过的,还问吴妈,唐先生今天是不是又想吃巴浪鱼饭了?
吴妈只是笑笑,算是认同。
两人正说着,西元也跟进鱼档,难得今天唐琛叫他开车,先把人送到鸿联社总社,再带着吴妈来鱼档买鱼,唐琛口刁,不喜吃剩的,食材也都要最新鲜的才好。
“先生要点什么?”黎叔一边帮吴妈挑鱼,一边招呼着西元。
吴妈介绍:“这是阿元,唐先生的司机,以后如果他来买鱼,你心里要有数的。”
黎叔连忙笑道:“有数,有数。”
西元见他们彼此交汇了下目光,便走开了,池里的鱼很多,贵贱分开,几十元上百元的都有,巴浪鱼算便宜的,即便如此,黎叔也挑选最大最好的,精心处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阿宝就这么没了……可惜啊。”黎叔低声说。
吴妈叹息:“是啊,可惜。”
“这个新来的看上去倒不错。”
“是啊,阿元也很讨先生喜欢。”
寥寥数语,还是飘进了西元的耳朵里。
黎叔扭脸对一名小伙计喊道:“蛙崽,把我给唐先生的黄鱼拿来。”
吴妈忙道:“不要了,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黎叔不容分说:“诶,这是我特意留给唐先生的……”
哗啦啦,小伙计因为跑的急了些,身上的防水围裙支棱棱地刮翻一个水箱,连鱼带水泼洒了一地,十几条马鲛鱼在水洼洼的地面上蹦跶着,小伙计顿时慌了神,手里拎着老板要的黄鱼,又顾着去捡地上的鱼,手忙脚乱。
黎叔哎呀一声,忙接过那几条黄鱼,怪他笨手笨脚。
西元赶过来,蹲着同他一起收拾地上的鱼,黎叔慌的:“阿元,不要啦,怎么劳烦你呢。”
西元笑道:“没关系,举手之劳。”
黎叔又训斥了几声蛙崽,吴妈催他快杀鱼,她还要赶着去菜市买菜,回去晚了可不行。
黎叔刀速飞快,继续收拾那几条黄鱼。
西元一边捡鱼一边去看蛙崽颈上的刺青,不大,却一目了然,鸟头鱼身。
这时又听吴妈轻声问:“这孩子瞅着眼生,新来的伙计?看上去没多大。”
黎叔叹了口气:“是啦,才十三岁,没有父母,他哥哥大飞欠了赌债跑路了,我见他可怜就留在这里帮忙,都是同乡嘛,总要照应一下啦。”
许是听见哥哥大飞的名字,蛙崽向那边看了一眼,有点难过地又继续低头捡鱼,西元帮他将水箱重新抬回原位放好,孩子喃喃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西元温和地一笑,仿着汕岛的口音,蹩脚的有点滑稽,蛙崽被他逗的笑了下。
西元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问他:“这是你们汕岛那边的图腾吗?”
蛙崽困惑地望着西元。
西元换了个说法:“你们汕岛人为什么喜欢纹这个?”
蛙崽明白过来:“是鸟生,我们出海打渔的保护神。”
“鸟生……真的能保护吗?”
“不知道,反正现在不用出海打渔,我只是卖鱼。”蛙崽神色有些黯然,小孩子对祖宗敬畏的东西总是可信可不信的,何况境遇不太好的时候,保护神也只是个传说。
吴妈拎着黎叔收拾好的鱼,说了声:“阿元,我们走了。”几条廉价的巴浪鱼不抵一条大黄鱼的鱼尾,黎叔的买卖做得又亏又高兴,高声与吴妈西元道别,托她给唐先生问好。
蛙崽也目送唐先生的人离去,神情恍恍惚惚的,黎叔见他发呆,又哇啦哇啦教训起来,叫他做事机灵些。
去菜市的路上,西元提起蛙崽这么小就在鱼档里帮忙,吴妈也忍不住说他哥哥大飞,鱼档赚来的钱都输光了,欠了一屁股债,把弟弟丢下自己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真是可怜。
西元又问:“大飞算是青龙堂的人吗?”
吴妈说他起初是跟着白老大的,因为烂赌误过事,白老大便将他打发到唐先生手下,因他是汕岛人,唐先生就让他在鱼档这边帮黎叔的忙,还替他还清了那些赌债,可大飞安分日子没过几天又赌上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哟。
把吴妈送到菜市,西元说要给唐先生去买些吉利糖果,两人约好见面的时候,便分开了。
西元将车开回鱼档附近,找个不碍眼的地方泊好,在码头的垃圾箱附近,抽出了一支烟,刚抽了两口,便见到蛙崽拎着一袋垃圾缩头缩脑地走来,四处寻摸,西元从一个破箱子后边探出身,冲他招了招手。
蛙崽见了,紧赶几步,两人闪进垃圾箱后,嗅着难闻的气味,蛙崽怯怯地问:“你…真的知道我哥哥在哪?”
捡鱼的时候这个人悄俏对他说,有可能知道大飞的下落,找个理由不要让黎叔知道,一会来垃圾箱这里碰面。
西元沉声说:“我遇到过一个大腿上刺着鸟生图案的人……”
蛙崽忽然激动起来,不停地点头:“对,那是我哥哥,他之前打架被人一刀捅在腿上,他嫌那伤疤难看,便刺了个鸟生刺在那里。”又问西元:“你在哪里见过哥哥,为什么他不回来找我?”说到这里,蛙崽的喉头有些哽咽,眼圈也红了。
西元沉吟着,不得不诓骗他:“他暂时回不来……”
蛙崽急急地问:“坐船走的?去欧洲了?”
西元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点了下头。
蛙崽又高兴又难过:“活着就好,我以为……他说要和贵哥做完事就去欧洲躲两年再回来接我,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西元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包:“这是你哥哥托我转交给你的,你先收好。”
蛙崽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边几枚银币,足够过些日子,又不禁落下泪来,抬眼望向西元:“你是唐先生的司机,可我从来没有听哥哥提到过你,他为什么让你来找我,自己不来?”
西元吸了口气,索性将谎言进行到底:“走得太匆忙,你也知道他做的事有点危险,也不想连累你,我是唐先生的人,跟你哥哥之前也算有几分交情,帮点小忙而已,不算什么。”
蛙崽终于深信不疑,把小布包贴身收好,还拍了拍。
西元将烟掐灭,随口道:“他跟贵哥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你也不用太担心。”
蛙崽脸上顿时一层隐忧:“贵哥那人怎么行,吃喝瓢赌什么都沾,我哥哥当初就是他带着染上赌的。”
“我刚跟唐先生没多久,对这个贵哥不是太了解。”西元不动声色地说。
蛙崽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西元孤陋寡闻了:“这个贵哥原先也是个帮主,还算有过脸面,后来睡了白老大的女人,被执行了家法,白老大废了他那里,把他赶出了鸿联社……”
蛙崽毕竟是个孩子,羞于出口那些字,又说:“后来他就在唐人街里瞎混,还跟我哥哥借过钱,没有一次还的,我哥哥这次说要和他一起做件事,我就一直担心,也不知道去了欧洲又能怎样,还不是什么都听贵哥的……”
“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哥哥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说能赚大钱。”蛙崽又摸了摸身上的布包:“看来是赚到大钱了。”
“那他有没有说过为谁做事呢?”
蛙崽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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