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吶拜缇的胳膊动了一下,神祭权杖轻轻晃动,在这间木屋中便刮起一阵风。
戚柏被突如其来的起势给挥开,整个人撞在窗边。
虽然不算痛,但仍然让他吓了一跳。
“……你这算偷袭吧?”
吶拜缇起身,无视了他的指责,居高临下地看着戚柏,道:“异世人,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一切,都足以让你被处以绞刑。”
“是吗,像当初你们处决亚什的父亲一样,就因为他说了实话?”戚柏冷哼。
“放肆。”吶拜缇的声音沉稳冷肃,权杖再次挥向戚柏,“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戚柏嗤笑,还想再刻薄两句,但权杖上的宝石忽然发出猩红的光,他竟然感到自己脖颈后面一阵刺痛。不由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吶拜缇忽然俯身,声音放轻,不带一丝情绪,告诉戚柏:“你早该被处死,是亚什救了你。”
戚柏蹙眉,等着她说下去。
“如你所言,你才是末日来临前最大的变数。但有人代替你成为了被审判的对象,你应当感激不尽。”
吶拜缇的一缕发丝从肩头滑落,垂在地上,像一条盘旋的蛇,潜入了戚柏视线的盲区。
戚柏的注意力忽然分散了片刻。
“倘若他是救世星,他便能拯救世人——”
他听见吶拜缇说:“倘若他不是,至少他能救下你。”
戚柏的表情在那一瞬空白了,他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去回应这句话。
“他……他可以不用救世人,也不用救我。大家顾好自己不好吗?”
戚柏说完,也感到这句话的无力与掷气。
果不其然,吶拜缇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答反问:
“你的目的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者说,自己的时空,是吗?”
吶拜缇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给戚柏一个重新站起来的距离。
“你想说什么?”戚柏警惕起来。
“六大陆的联结是因为神祭的时空之力,它可以打开祭台的跃门,让我们在不同的大陆中穿行,或许,也可以追回你的时空,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
吶拜缇耐心地为戚柏解释了这些他不了解的事,忽然举起手中的神祭权杖,告诉他,
“亚什为你祈求到一次离开的机会,我可以用神祭为你打开你的时空跃门。而此后,亚什也将作为神的武器,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你们都没有回头之路——”
吶拜缇失去血色的唇扬起了一个苍白的笑:“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要选择救自己,还是救他呢?”
戚柏的嚣张在这一刻偃旗息鼓。
他同情亚什,甚至心疼亚什。如果有可能,他会愿意倾尽全力帮助亚什。
可是摆在面前的,是唯一一次回到未来的机会,他有的选吗?
这个时空,不属于他。
在三万年后的五大星系,才存在着戚柏这个人。
无论所谓的救世星,是如何拯救世界的,戚柏都不必多管闲事。他有且只有一条路可走。
逼仄的木屋里,只有神祭权杖上宝石的光芒在隐隐绰绰地闪动,戚柏在晦暗中沉默了许久。
他没得选,但他又不敢选。
“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吶拜缇看见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鼓起触目的青筋,像是开赦般淡淡开口,
“神祭只有在白昼才能发挥最大的时空之力,现在,窗外的黑夜可以给你一些安慰。”
戚柏真的在她说话的时候,松下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了外面的夜色。
“直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我会再来这里。”
-
极光虽然散去,但天空仍是沉闷的黑。距离下一次的天亮,或许还有一段时间。
吶拜缇走出木屋,外面的人都看向她。
这里不是第六大陆,也不是开砳神址。
而是第五大陆,望日天垓。
自从灾厄降世,几片大陆天灾不断,早已不适宜生存。所有大陆的幸存者都逃来了望日天垓。
这里是最后的生存地。
人们住在高耸入云的巨树上,这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脚下似万丈深渊,大地早已生灵涂炭。
吶拜缇苍白的脸色重新隐晦在帽檐下,她挥手,留下了几个人看守在这里。
“快了。”
大月乡的吶拜缇是个年迈的老者,现在她已经卸任,因为大月乡的祭台倒塌,老者不再拥有神祭的力量,
“很快就会日出,我们要做好准备。”
五大陆的吶拜缇,如今只剩下她们二人。
作为开砳的吶拜缇,她是最后的神使了。
她拿着象征着最高信仰的权杖,但仍然有无法支撑身体的疲惫。
“我去见他。”
说罢,她挥退所有人,自己独自前往望日天垓的祭台下的神庙。
-
黑暗并不可怕,它就像是永远被停滞的时间。
身处黑暗,就像活在永无止境的某一刻。无论睁眼抑或闭眼,世界都没有区别。
亚什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从几里外就已经传到他的耳边。
他静静等待着。
许久后,吶拜缇终于走近了他。
“你应该早些适应自己的力量。”
吶拜缇蹲下来,手抚在亚什眼睛上的蒙布,轻轻揭开,
“直到你可以控制它。”
忽然感到微弱光线的亚什偏过了头。
这几天他都是如此度过,眼睛上蒙着厚厚一层布,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什么什么变化,但他隐约明白,这双眼睛让吶拜缇感到了恐惧。
亚什很乖顺地低着头,不去看她。
“话我已经带到了。”
“……”亚什的肩膀短暂地绷紧,又松懈下来。
“他会走。”
吶拜缇的语气很淡,好像陈述了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亚什顿了顿,说:“好。”
“亚什,我们没有时间了。”
吶拜缇的声音放缓,像最初她将年幼的亚什抱在怀里时,安抚婴儿一般的口吻,温柔地说,“你会做到的,对吗?”
亚什仍旧低着头。
吶拜缇的手覆在亚什的肩上:“灾厄已经附身在那些奴隶的身体中,那片大陆邪恶滋生。他们口中的天谴王朝,不过是血与死亡的地狱……”
“起初是开砳,远汤,后来是大月乡。就在昨天,丛湾天垓也陷入燃烧的火焰中。我们的同族无处可去,流离失所。如今,我们脚下的土地也在震颤,末日随时会到来。古老的预言早已昭示了一切,你与灭世星一样强大,只有你,可以拯救我们。”
亚什沉默片刻,却不接她的话,只问道:“他什么时候走?”
“……”吶拜缇轻轻蹙眉,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但还是回答了他,“日出时。”
“可太阳什么时候升起?”
“或许明天,或许永远不会。”
“那他还能离开吗?”
吶拜缇的眼神冷了下来:“神祭只能通过他的鲜血,追溯到异世。但能否打开时空跃门,没有人试过。”
“如果,不能呢?”亚什有些不安。
吶拜缇不再想要回答:“他会做出他的选择。”
“如果不能,他会死吗?”亚什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你的同族正在迈入地狱,你却只在意一个异世者?”
吶拜缇的声音庄严而冰冷,她将权杖立在亚什身前,仿佛一种审判,高高在上道,
“你拥有比所有马迦都要强大的力量,你的觉醒,应是神明的恩赐,继承神明的伟大与仁慈,为世人而战。那个异世者,他抛弃了你,他与你不是同类。”
“亚什,你要做的是接受创世方的力量,去战胜灾厄,拯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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