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冬视线微凝,片刻后放下杯子,反手撑住桌面,语重心长的:“小林,我想以前辈的身份跟你说几句,你能听进去,那是我的荣幸,听不进去,我也不会评判你。”
“您说。”林宸眨巴着求知若渴的眼,同时琢磨自己用不用拿出本本记下对方的话。
林冬郑重道:“如果我面试组员时,有人跟我说‘想来悬案组体验体验’,抱歉,哪来的,回哪去,这份职业没有体验那么一说,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必须全力以赴,每一起案子的背后都有一个破碎的家庭,以及一份致死都无法化解的悲伤,没有人愿意经历这些,而我们,就是受害者及其家属最后的希望,仅仅想体验一下,那也太轻看这份职业所背负的使命了。”
“……”
面对前辈的教诲,林宸一时语塞,片刻后羞愧地低下头。嘴瓢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没有看轻这份职业,从来没有。原本家里不同意他考警察,可从小听着父亲讲述的故事长大,他心中早已埋下了一颗为正义而战的种子。他执拗地背着家里报考了警务系统,结果出来那天,老爸倒是没骂他,只是语气凝重的告诉他“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好好干,别在外面丢老子的脸”。他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父亲的战友一年比一年少,有些他从小喊着“叔叔”“伯伯”长大的人,三四十岁便长眠于地下。
这身衣服,穿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权衡好措辞,他抬起头,坚定道:“林队,您的话我都听进心里了,我保证,终身铭记。”
欣慰地点点头,林冬缓下语气:“睡吧,明天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
“不说等下还要跟审讯?”
“你也要跟?”
“啊,这……机会难得。”
“……”
你会后悔的,林冬心说。听过罗家楠审人,那光辉伟岸的形象百分百一去不复返,估摸着这孩子得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轨迹了。
不过罗家楠压根没工夫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后辈有何影响,全部心思都扑在抓人上。抓捕王路发的过程算不上惊心动魄,但也确实让人提心吊胆了一瞬。
因着身负命案,带的小弟又朝警察开了枪,落脚地还被抄了,周边道路严密封锁,出也出不去,王路发只能东躲西藏,晚上睡工地,白天躲地下车库。发现他是因为他去小超市买水卖吃的,被正在看法治节目的店老板认出来了,悄默默打电话通知了警方。
重案组接到线报后立刻排查了超市周边所有监控,迅速锁定了王路发的行踪。计划是趁他晚上回工地睡觉时进行抓捕。然而工地开阔四面透风,王路发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且持有枪械,硬围怕对方鱼死网破。于是方岳坤和陈飞商量过后决定,派个人假装工地巡查的,惊一下“鱼”,趁其注意力被分散,特警再上。
这活儿罗家楠必须当仁不让,不顾祈铭在耳边碎碎念着“你看看二吉被缝成什么样了,补丁摞补丁”,搁防弹衣外面套上件民工服,提着枪奔目标地点就去了。整个工地有六栋在建的住宅楼,全都尚未封顶,王路发会随机选择一栋楼的随机楼层“入住”,半夜还会挪地方。跟又不能跟太近,无人机也不好放,所以不知道巡到哪层楼会撞上他。
连着爬了三栋二十五层楼都没瞧见目标,罗家楠累得呼哧带喘,到第四栋几乎是手脚并用。终于,在第十六层发现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警觉如他立马硬提起口气,手电一扫,假装外地口音喊道:“SEI啊?SEI在那?”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穿堂而过的风声,再无半点声响。此时他绝不能回手摸枪——王路发正在暗处盯着他呢,一旦他出现任何“工地巡查民工”不该出现的举动,下一秒子弹很可能穿头而过。
凭着敏锐的直觉,他一步步靠近王路发的藏身处——堆放于楼层角落的建筑材料,同时嘴上还得叨咕着:“憋躲了,俺都瞧见你了,介是工地,歪头仍不能随便进入……”
呼的,又是道黑影掠过,电筒光直追而去,瞬间打亮了肩膀宽阔的背影。目标既已暴露,罗家楠无需再装,拔枪的同时厉声喝道:“别动!警察!”
电光石火间王路发回身扬手,紧跟着“砰砰”两声,两枚子弹同时出膛!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跟在罗家楠后面静悄悄爬楼的特警一拥而上,将人结结实实摁在了地上——万幸,王路发打中了罗家楠身后的水泥柱,罗家楠则打中了他的腿。
“回去谁都不许跟祈老师说啊!一枪都没开!听见没有!”
枪缴了,人摁了,罗家楠腾出功夫后挨个叮嘱参与行动的各部门负责人。今儿可是累瓢了,还得担心媳妇发飙,可让他过两天踏实日子吧。
不过嫌疑人中枪得送公安医院做手术,审暂时没法审了,罗家楠这隔夜屁必须得憋回去。林冬等到凌晨两点还没等到对方呼自己,只好给陈飞发消息问情况。得知嫌疑人中枪拉去医院了,丢给熬夜看卷宗的林宸一声“睡觉,今晚不审了”后倒头便睡。
看来男神光环又能多撑几天了。
TBC
第78章
一大早岳林和文英杰便从市里赶了过来,接上林冬和林宸,重返案发的村子。路上岳林开车,林冬在坐副座翻看文英杰和岳林的走访记录,后座文英杰和林宸互相看对方手机里的照片,交流感情。
就听林宸赞叹道:“哇塞,英杰哥,你以前这二头肌练得不错啊。”
昨天被林宸说自己瘦得像张纸,今天文-我也是有虚荣心的-英杰特意找了自己生病之前的照片给对方看。约莫是参加工作一年后,和几个同期进队的兄弟在单位健身房比胳膊的照片。当然,他不是最粗的,但极低的体脂率将体重大多分配给了肌纤维,看着比同身高体重的要唬人。然而也正是因为先前的身体脂肪储备太少,他发病后消耗极速体重骤降,眼瞧着从一百四瘦到一百零四。参加悬案组的面试时,他不得不在警服里面多套了两层加绒的保暖内衣,以免自己看上去太过单薄。室温二十五,他脸上热得红扑扑的,倒也刚好给苍白的脸颊添点血色。
“一起进队的都瞧不起我这学艺术的社招警,那不得让他们好好看看咱多有毅力。”
文英杰故作骄傲状,然而说着说着,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后来医生说,我就是对自己下手太狠了,所以发病才那么突然……”
“没事儿,这不都好了么?”林宸握拳鼓励他,“你加油康复,早晚有一天能重回巅峰状态。”
文英杰皱眉而笑:“转过年我就三十了,就算没得病也开始走下坡路了,哪来的巅峰。”
“三十?我以为你最多二十五。”
“哪有,你看我都冒白头发了。”
“英杰。”
林冬从副驾回过身,打断二人的闲聊:“这个,你昨天问的公交车售票员,她说,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的也在那一站下的车,这个女的的人像素描做没做?”
“做了,在画夹里,我放后备箱了。”文英杰点头确认,“售票员对这女的倒是印象深刻,穿着一大红衬衫,看着像是新媳妇就多看了几眼,记得她嘴角有个米粒大的黑痣。”
“好样的。”
林冬不吝赞赏。到村里找人辨认嫌疑人的画像,多少还有点广撒网的意味,但和嫌疑人一起下车的,辨认起来更有的放矢。文英杰带了六张疑似嫌疑人的画像回来,分别由该条线路上六名不同的公交车驾驶员和售票员口述而得,昨天和岳林一起跑到快十二点才收工。六张画像就是六张脸,根据以往走访辨认的经验,到村里找人撒开了认,得票多者反而未必是真凶。
林冬实习时经手过一起案子,跟着老警员拿几张人像素描去案发地周边走访,辨认了一圈嫌疑人画像下来,票数最高那个居然是在街口卖烤红薯的。问题人家没有作案时间,他们在现场维护秩序的时候,队长还买了烤红薯给他们当宵夜来着。人的记忆没那么可靠,尤其是事不关己的人或物,只要有一点点外界的干扰或者引导,三观就跟着五官跑了。烤红薯的被指认,是因为他在那时间够久,容貌已经刻印在了周边居民的潜意识里,看到画像,有的人第一反应是找个自己看着眼熟的指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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