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傅从一盘钥匙中翻出对应的那把,开启档案柜柜门。抽出一份泛黄的资料,他笑呵呵地递给洪也:“姑娘,这档案能当你爷爷了吧?“
“我爷爷四九年生人。”
洪也小声嘀咕了一句。当爷爷有点悬,当爸爸差不多,田师傅给她的档案袋上标着一九六五年,她爸也确实是六零后。档案袋里有一些文件,还有照片,她拿出其中一张,是邮局落成挂牌时拍的纪念照。照片里的人穿着统一,是老电影里常见的那种工作服,无论年轻还是年长,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在邮局工作,是很值得自豪的事情吧?”她问田师傅。
田师傅点点头,指着照片上的人说:“那会在邮局工作,得收发电报、投递邮件、填写汇款单什么的,必要的时候还得替人写信,没文化干不了,你看他们,最起码初中文化,那个时候初中文化可不得了,尤其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算高材生了,到我参加工作那会,最低要求是中专,诶对了,姑娘,你什么文化程度?”
洪也暗暗嘶了一声,尬扯着嘴角:“呃,我……博士……”
田师傅诧异瞪眼:“你才多大啊都博士了?我还以为你是大学没毕业的实习生呢。”
“我只是还没被职场磨砺出风霜。”
洪也俏皮地耸了下鼻梁,自我调侃了一句。事实也是如此,青春未被磨砺,只等工作教做人,昨儿晚上才被违法人员上了一课。正和老师傅逗着贫,忽听秦骁的声音从另外一排柜子后面传出:“小也,别摸鱼了,过来干活。”
她赶紧收拾好档案袋,整齐插回柜子,一溜烟跑去干活。因为昨晚那事,吃早饭时她被秦骁数落了一顿,对方话说得不算重,主要是在表达自己没教好上。明显是说给唐喆学听的,不过唐喆学擅长装聋作哑,整顿饭埋头磕鸡蛋,一句嘴没插。也没提林冬准备把洪也发出派出所锻炼的事,这得林冬自己和洪也谈,他不跟着操人事调动的心。
按王校长说的,给黎苏汇款大致是九七九八年八月时的事情,那么先查这俩年份的。记录本一打开,洪也顿感眼前一黑,之前翻箱子的豪言壮语立时抛诸脑后。密密麻麻数万条记录,倒是字迹娟秀,誊抄得整整齐齐,猛一看跟打印上去的似的。邮政系统曾经是老百姓除电话外唯一能传递消息的渠道,堪称信息传输系统的大动脉,邮政汇款业务也曾是老百姓资金往来首选项。听田师傅说,那两年外出打工的人特别多,整个片区又只有他们这一家邮局,服务近二十万人口,业务异常忙碌。尤其是到了寒暑假的时候,高峰期每天要处理两百多笔汇款业务。
一天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取款汇款都要誊抄,简直要把眼睛看瞎的节奏。秦骁是能一目十行,但岁数毕竟在那摆着,而且当时的工作人员为了能一行抄下地址,有的字小到得拿放大镜看,他看了不到十分钟眼睛就花了,不得已上外头看绿植恢复视疲劳。这个时候洪也就成壮劳力了,年轻,抗造,盘腿往地上一坐,唰唰翻页。她和唐喆学交换着看,看完一本给对方,过两遍以防遗漏。
两年六本记录,共计一万五千多条,整整一上午,看到耳鸣眼花,愣没找到黎苏的名字。这下三人都有点慌了——漏了?再看一遍?干脆把眼珠子抠出来得了。
洪也迟疑着发问:“会不会是王校长记错年份了?”
秦骁抄起手机就给王校长打了过去,结果那边也含糊了,说也许是九六年的事儿。要是九六年的也没有呢?再查九九年的?肯定是二零零零年以前的事儿,因为从零零年开始,段海之就带领盗抢团伙作案了。
听着秦骁打电话的动静,唐喆学脑子里突然闪过个念头,伸手示意秦骁把手机给自己,接过来之后对那边说:“王校长,您再想想,收款人是黎苏还是其他人名?”
这话让王校长醍醐灌顶,忙道:“对对对,我老糊涂了,当时汇的不是她的名字,是周……诶……不对……韩……也不是……内个……对!齐!是个姓齐的!我刚开始听错了,以为是秦,她还特意说了一句是齐桓公的齐!”
齐?唐喆学脱口而出:“齐露?”
“对!齐露!”那边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行,谢谢您,我知道了。”没正面回答对方的疑问,唐喆学客套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齐露是段海之的相好的,据杨树根所交代,她曾指使杨树根弄死娄棠,当年段海之被击毙后齐露就销声匿迹了,且多年来一直追寻未果。很明显这是个假名字,否则以现如今的技术不可能追踪不到。一代身份证有多少假的就不说了,即便邮政汇款单需要凭收款人有效证件去领取,当时也没有联网核对身份信息的条件。
不过他确定刚才看的那几本里没有齐露这个名字,否则他肯定不会漏掉。还得往其他年份的查,至于哪一年,九九年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按照昨晚王小诚的说法,九六年时黎苏还在学校任教。
叮嘱洪也继续翻九九年的汇款记录,唐喆学起身走到屋外,给林冬拨去电话,交代完前因后果,又说:“组长,你安排下人再提审一下杨树根,让他认认现在这个黎苏的照片,看是不是当年的齐露。”
林冬果断道:“我下午带岳林去看守所,亲自问他。”
“不累啊你?”
唐喆学意有所指的。不知道这回是不是给林冬烧通了任督二脉,昨儿晚上一遍不够又来一遍,身为五好老公他当然得全程配合。完事睡得倒是香,就是早晨起来感觉身体有点被掏空。
“我早晨五点半起来遛吉吉,回来洗了所有的被单床罩和脏衣服,还把家里的地拖了三遍。”
闻言唐喆学有种世界观被刷新之感:“你吃了千年人参了?”
那边不怎么确定的:“可能是于瑞福送那虫草的功效?”
“这么神奇么?那回去给我也泡一杯。”
“虚了?”
“没,这不得跟上你的节奏么。”
听筒里传来声轻笑,又体贴道:“还没吃午饭吧?十二点半了,先去吃饭。”
“不着急,找着东西再吃。”唐喆学还真不饿,主要早晨吃招待所的农家鸡蛋比平时吃的个头大,两相比较,老贾给食堂采购的仿佛是鹌鹑蛋。
挂了电话,他回到档案室,却发现秦骁和洪也都捧上盒饭了。说是田师傅从食堂给打的,看他们工作一上午怪辛苦的,慰劳慰劳。吃着吃着,秦骁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人信息,表情倏地紧绷了一瞬,赶紧放下饭盒撑着柜门站起身,跑外面接电话去了。
谁啊还得躲着接电话?唐喆学正纳闷,忽觉裤腿被洪也拽了拽,看对方一脸有八卦要分享的表情,立马蹲下身。洪也反手拢住脸侧,轻声细语的:“是年副局打的电话,我瞧见了。”
——年美卿找秦骁干嘛?案子上的事问我或者组长不行么?
心头疑团更盛,唐喆学回身望向档案室门口。只见一条人影来回晃动,看起来秦骁这电话接的,挺焦虑哈?
TBC
第204章
看守所讯问室内,杨树根与林冬隔栏而坐。一个暗暗盘算自己的可利用价值,一个神情淡定、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般的随意。
再次面对林冬,杨树根知道,自己又有机会立功了。别人进看守所俩月瘦十斤,他这种老油条吃得好睡得香,非但没瘦,精神状态看着比进去之前还好。上一次交锋时林冬就清楚他还有好多东西藏着掖着,属特么牙膏的,不挤不出来。而且这一次杨树根再进去,恐怕短时间内出不来了,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立功减刑,所以今天的会面绝不能给其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边低头翻开卷宗,林冬一边听似随意地拉起家常:“昨晚睡得好么?”
杨树根油滑道:“托领导的福,我最近睡得一直挺好。”
“你大哥段海之没给你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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