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过度难免影响睡眠,入睡之后梦境层层叠叠,以至于林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身处现实,恍惚间又重回地下二层那间堆满卷宗的悬案组办公室——
咚咚,屋门被叩响,正伏案埋首于卷宗的人抬起脸,气息漂浮地应了声“进来”。来人是盛桂兰,市局主管宣传的副局长。在队友出事之前,林冬只和她跳过一支舞,除此之外再无交集。而出事之后,一切对外公告和发布会都由她一手督办,也因此有了共事的机会。
老实讲,他不太喜欢和盛桂兰打交道,过于强势。原本他准备了很长一段致歉词用于发布会,除了道歉,也饱含对七位战友的缅怀。可盛桂兰审过稿之后,嘁哩喀喳一顿删,最后就给他留了一句话——“对于所发生的一切,我很抱歉”。如此轻描淡写,莫说旁人听了想打他,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几巴掌。
对此,盛桂兰的理由是:“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废话。”
他不愿认可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但彼时的他已是个“罪人”,说话毫无分量,而是像个傀儡一般任人摆布。让他道歉,那就道歉,让他鞠躬,那就鞠躬,让他独守地下二层,那是上层能给予的最大的宽容。他无力为自己争取哪怕一个字的公平,在很多人看来,比起逝去的战友,他活着就是最大的不公。
“盛副局,”林冬礼貌起身,垂下眼,视线被浓睫所盖,“这么晚还没下班?”
“晚?现在是上午九点半,你日子过糊涂了吧?”
盛桂兰的语气称不上好,但也说不上挖苦。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眉头微皱:“多久没睡了?”
林冬苦笑,依然垂着眼:“……不知道……日子过糊涂了……”
皱巴巴的衣服、血丝满布的眼、消瘦凹陷的脸颊和不健康的黑眼圈。眼见昔日耀眼的星辰如今沦落至此,盛桂兰的面上划过丝惋惜,语气依旧强硬:“老方让你在这待着,是怕你死哪臭了没人发现,你别仗着隔壁是法医室就这么嚣张。”
自出事后极少有人关心自己的生死,林冬不由自我打趣道:“至少祈老师核对死者身份时不用费劲。”
“我不希望在局里看到案发现场。”盛桂兰告知自己的底线,并放下枚U盘,“我刚整理资料找着的,有空看看吧,以后别老觉着我们宣传拍点东西是为了歌功颂德、做面子工程了,这些影像,是金钱无法计量的珍贵。”
说完盛桂兰果断转身走人,留那枚小巧的U盘静静地躺在一本泛黄的卷宗之上。林冬疑惑地伸出手,拿起U盘,反反复复辨认了一番,毫无头绪。将U盘插进USB口,点开存储界面,他看着屏幕上的视频文件,镜片后本已干涸的双眼再次盈满热意——是追查“毒蜂”的专案组成立之初的宣誓大会录影,封面是全体专案组成员的合影,里面就包括他已经逝去的七位战友。
忽然间场景莫名变换,不再是地下二层的悬案组办公室,而是唐喆学在家中为他贴心打造的书房,而那个多年来从没有勇气点开的视频依然浮在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上。这一次,鼠标颤抖着点下,战友们的音容笑貌瞬间重现,一切都彷如昨日。听到齐昊的笑声,他立刻回手捂住嘴,将愧疚与悔恨生生压进喉咙。盛桂兰说的一点也没错,对他而言,这些影像有着金钱无法计量的珍贵。
蓦地,肩头传来一丝暖意,是爱人的包容与支撑,还有无论何时何地都坚定的陪伴……
叮叮叮,铃音响起,林冬骤然惊醒,本能抓起还在充电的手机:“喂?”
“林队,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刚发了你一张照片,我恢复出来的短信记录,你看一下,我觉着有问题。”
睡意几乎秒散,林冬点开微信界面,看到了一条异常眼熟的短信息——眼镜、烧鹅、面具……这是安排杨树根接待那个给唐喆学背上开花的枪手所发的短信息!
“怎么了?”唐喆学迷糊着抓过自己的手机——嚯,凌晨两点,秧子可够勤快的。
林冬将短信展示给唐喆学。怪不得秧客麟过分勤劳,主要他提前交代过,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通知自己。之前在杨树根手机上看到的那条,因为号码经过加密处理不能正常显示,无法追踪其来源。
看到短信内容,唐喆学也瞬间清醒——找了半天,合辙幕后主谋在这呢!
“她在谋划什么?”比起那个已经被特警崩了的枪手,唐喆学更关心张露的意图,“不会是想走当年段海之的老路吧?”
“不应该,但……”
就这一条证据,林冬无法做出判断,能肯定的是,这张露身上不止背着人命那么简单。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是,这短信不是她发的,而是之前用过这个手机的人。但不管是谁之前用过这个手机,又怎么会知道当年段海之那个盗抢团伙所用暗语?所以,还是张露本人发的可能性最大。
见林冬翻身下床,唐喆学稍感诧异:“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去提审张露。”
“现在?”
“对,现在。”
“……”
对于林冬的决策,唐喆学一向无条件执行。只是可怜猫儿子狗崽子了。他给老妈发了短信,拜托对方早晨过来接孩子。林静雯起得早,一般五点半就醒了,收拾完了过来接孩子不会超过七点。其实说孩子可怜只是从唐喆学自己的角度出发,从冬冬和吉吉的亲身体验来说,跟着奶奶的生活水平比跟着他俩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简单洗漱过后,两人匆匆赶回单位,将留置室的张露提进审讯室。这期间林冬还通知了年美卿,问对方是否有精力跟审讯,得到的答复是必须跟。这姐姐压根没离开单位,反正办公室有床,据说床单还是贾迎春亲手给铺的。
自打被拘,张露就没合过眼,被提出来时面上浮出丝疲惫。而当林冬将秧客麟复原出的短信息怼脸展示后,她面上的疲惫瞬间消散,语气轻巧的:“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手机的存在,可能是施明珏藏的吧。”
听她提起施明珏,林冬严肃道:“别以为人死了,你就可以把罪过推到他身上。”
张露淡然一笑:“死了?尸体呢?林警官,你说话得有证据。”
“看来你处理的够干净啊,就在一秒钟之前,我还不确定施明珏死了。”
这才是林冬的真实意图。施明珏死没死,目前尚无确凿的证据证明,而张露的态度则让他确信,那小子死得连渣都不剩。正常来说,听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死了,反应该是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质疑警方没尸体的,那只能说明嫌疑人处理得足够干净,或者,自以为处理得足够干净。
张露楞了一下,显然是刚才没反应过来林冬是在诈自己。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错愕,她立刻又端起不屑的神情:“那小子欠了不少钱,要杀也轮不着我,我跟他之间,说白了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一个独居女人,找个小伙子在家壮胆撑门面,不为过吧?”
“你需要壮胆撑门面?买/凶/杀/人的时候不是挺有魄力?”林冬说着,“啪”的甩了她一张娄棠的入狱照,“我们抓到杨树根了,他把你供出来了,齐、露。”
视线只在照片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张露扬起下巴:“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黎苏。”
“身份证上叫什么,无所谓,你堂嫂佟娜和殷霞就在招待所,她们都认出你来了。”林冬负手而立,垂眼看着这个“演技精湛”的女人,“我不管你叫什么,张露,齐露,黎苏,总而言之,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张露依旧坦然:“林警官,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很多。”
“对,但你和黎苏长的一点也不像。”林冬继续给她展示黎苏的照片,“知道我们为了摸清你的身份,跑了多远的路,翻了多少资料么?告诉你一件事,人只要活着,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的工作就是顺着这些蛛丝马迹追寻事情的真相,张露,你可以不承认,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零口供也可以送你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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