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瓶人格(28)
“那你意思是我应该带喝醉的女人回家?”丁穆炎讥笑。
萧进目露寒光,他像一只已经走出阴影之地的野兽,虽然还未发起进攻,但强大的气势足以震人心魄。
这才是真正的萧进,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但随即,萧进并未像丁穆炎想象中那样发火,而是面色逐渐回暖,来了一个微笑:“我们不要吵了好吗?你照顾朋友你随意,你的床都让给他睡了,你跟我回家吧。”
“所以,你认为我们只是在吵架这么简单?”
萧进笑得越发温柔:“当然不是,是我错了。我耍那么多小聪明,无非就是为了想和你在一起。姜辰总说你难搞,但是我成功了,所以得意忘形,为了满足荒唐的虚荣心,跟姜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伤害到了你。我很抱歉,你原谅我好吗?”
丁穆炎不寒而栗,这才是萧进最可怕的地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愤怒的痕迹,仿佛真的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在劝说因为吵架而离家出走的男友。他的道歉看上去如此真诚,至少从言辞中抓不出任何错,他祈求原谅,把过去的所有谎言归结为小聪明,并冠上追求的美名,似乎如果丁穆炎不原谅他,反倒显得小气。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丁穆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他一时半会抓不住问题的关键。
“是我的错,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你那么有魅力我总害怕别人捷足先登,所以才会做出糊涂的事。”
丁穆炎认为自己还算聪明,可他无法看透眼前的人,区区数语,他已轻而易举地淡化了骗局的性质,甚至还加以美化,丁穆炎糊涂了,他差一点就要以为真是自己心胸狭窄才导致两人分手。
简直就像灌了迷魂药一样!
太可怕了!丁穆炎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无法判断萧进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会下意识地怀疑他是不是又在玩什么新花样?他在微笑,可就像寒冬里的太阳,尽管明媚但一点温度都没有。他想起曾经萧进也用过这种语气对自己说情话,那时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恋爱应该是愉快和放松的,是全盘信赖,而不是把精力花在猜测对方的真真假假上。如果恋爱谈到这份上,那,不谈也罢。
丁穆炎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你走吧。”
“你不肯原谅我是吗?”萧进露出落寞的表情,“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没关系,我理解。”
“我是很生气。”丁穆炎直言不讳,“但关键不是我生不生气,而是我们已经结束了,不管我们有过什么或没有过什么,都结束了。你不应该擅自闯入我家,更不应该对付我的朋友,你也无需站在这里对我解释什么,没有必要。现在,请你走吧。”
萧进的脸又冷了下来,凛冬再一次降临,什么都敌不过他阴寒的气场。
丁穆炎第一次想要后退。
正在这时,丁穆炎的手机响了。凝重的气氛被撕破,他一看是薛楚卫,先是皱了下眉,但在萧进的强压之下,他顾不了那么多,立刻按下了接通键。
“喂?”
“穆炎,我……”
萧进突然发难,猎豹捕食般劈手夺过手机,再丁穆炎反应过来前,掐断了通话。
“你……”丁穆炎震惊,“萧进,你干什么!”
萧进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关机,好像正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丁穆炎试图上前抢夺,被他单手挡开。
“别关机!医院如果有事会给我打电话的!”
“你到现在还跟这家伙联系!没错,我是骗过你,至少我没有什么快要结婚的未婚妻!你不想跟我说话,却接这家伙的电话!你是不是还对他念念不忘!”
“萧进!你演不下去了是吗!”丁穆炎厉声道。
本性彻底暴露,萧进冷笑:“既然好话你听不进,那我也没必要低三下四的不是吗?”
“你这叫低三下四?半夜三更闯我家门,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事吗?你萧大少爷低三下四了,还让不让别人活?我没有报警把你抓起来,已经对你客气了!”
“要不是你半夜三更带男人回家,我会专门跑过来吗?”
丁穆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把他带回家的?”
萧进怔了一下,但很快掩饰过去:“我正好回来看见了。”
丁穆炎倒也没想太多:“咱俩掰了,不管我带谁回家都跟你没关系,你明白吗?”
“不行!我不允许!”萧进斩钉截铁道。
丁穆炎目瞪口呆,说啥啥不听的状态,他只在医闹里见过,没想到分个手也会遇到。
“总之,现在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别对我吆三喝四的,我不吃你这套!”丁穆炎的态度也十分强硬。
“你没对不起我?你敢说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谎话吗?你明明偷偷跑出去跟姓薛的见面,骗我说你在手术,你怎么说?”
“我什么时候跟他见面骗你说在手术了?”
“就在医院遇到他的那次!我早就去医院等你下班了,护士都说你不在,那天也根本没有你的手术!你还想抵赖?”
丁穆炎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萧进说的是哪天:“你以为那天我跟薛楚卫出去了?”
“难道不是吗?”
“那天我确实不在医院,那天我究竟去了哪里你去问你哥哥萧远去!”丁穆炎被他气坏了,“萧进,别以为人人跟你似的,谎话张口就来!”
萧进愣住,没想到他突然抬出萧远。
丁穆炎不想再跟他争吵,几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能说的我都说了,门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萧进执拗地不肯动弹,对丁穆炎虎视眈眈:“那天你真没跟姓薛的出去?”
“别拿你的心来揣测我的心!”
门敞开着,阵阵冷风吹进屋,两人俱是一颤。
萧进一步步走到门口,门外是黑洞洞仿佛能吃人的过道,门里是永无止境的争吵和僵持不下的情感。
突然萧进一个转身,抱住了丁穆炎。
丁穆炎只觉一股炽热袭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他抱得很紧,仿佛他们仍然在热恋期,一个拥抱便能代表所有,丁穆炎呆住,他手臂的力度和胸膛的温度是熟悉的感觉,在瑟瑟的寒风中,没有什么能比火热的胸膛更令人留恋的了。
可是,很多东西终究还是已经变了。
“你现在来装情圣,不觉得很可笑吗?”
话说完,丁穆炎明显感觉到萧进的身体僵住。
慢慢地,萧进松开了手,神情已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你还是不肯跟我走是吗?”
丁穆炎扯了扯嘴角,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进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如孤独的狼又回到了阴影中,最后他冷笑道:“好!我给过你机会的,将来不要后悔!”
“你想干什么?”丁穆炎警惕道。
萧进一头钻进过道,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丁穆炎在门口站了许久,萧进最后那句话像诅咒般缠绕心头,弄得他心神不宁,他甚至有些惊讶,恼羞成怒的萧进居然会不顾往日情谊,放话威胁他。
手机又响了起来,竟然又是薛楚卫,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
丁穆炎不胜其烦,毫不犹豫地拒绝。
第50章
第二天, 丁穆炎在厨房准备早餐时,彭致诚醒了,他睡眼惺忪, 穿着皱成咸菜的衬衫, 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厨房门口。
“睡醒了?我还以为你会醉死在我家呢。”
彭致诚打着哈欠, 靠在丁穆炎背上,脑袋在后脖子上滚来滚去:“丁丁, 我头好痛。”
丁穆炎随手取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温水, 加了一点盐和糖搅了搅:“多喝水。”
彭致诚一口气灌下半杯, 作幸福状:“丁丁劝人喝水都跟别人不一样。”
“有病。”丁穆炎笑骂,“出去坐会,早饭马上就好。”
彭致诚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出厨房。
很快早餐端上桌, 彭致诚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嘴还不停:“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居然梦到萧进了。我梦到他凶神恶煞地把我拎起来,然后扔到了一个山洞里,我不停地往下掉往下掉, 屁股都摔疼了。”说着, 他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屁股。
丁穆炎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出真相, 告诉他这不是梦, 你真的像头死猪一样被扔出去了, 还是我捡回来的。
但最后他只是说:“谢谢你昨晚陪我。”
彭致诚尴尬地抓抓头发,说是说陪他, 最后反倒更像是丁穆炎在陪他喝酒,说到底还是两个人拥抱取暖罢了。
“我们是好兄弟嘛,兄弟有难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没那么夸张,就是有点郁闷,为什么我总会遇到这样的人。”
“因为能让你看上的人本来就不多,能站上金字塔顶端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花花肠子的。”彭致诚咬了口三明治,“你跟我说实话,跟萧进分手,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丁穆炎垂着眼:“我还煮了点甜粥,一会你喝一碗,你昨晚喝太多酒了,养养胃。”
“丁丁宝贝儿,你这招转移话题使得太烂了。”
丁穆炎给了个“就你话多”的眼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难过”二字并不足以概括他内心的感受,当初刚听到萧进与姜辰说的混账话事,确实是心如刀割,如今愤怒过后,更多的是惆怅和心灰意冷。最终,他叹了口气道:“我以为这回我真能好好谈一次恋爱,没想到还是痴心妄想。”
丁穆炎起身去厨房端粥,哀莫大于心死,自薛楚卫后丁穆炎再也没有和谁谈过恋爱也是必然的,他不容易动情,一旦动情便会真心付出,可若是让他失望,分手也是决然的。彭致诚撇了撇嘴,转眼看见丁穆炎手机上出现薛楚卫的来电,一口怒气咽不下去,不假思索地按掉。
送走彭致诚,丁穆炎去医院上班。
走出电梯,走向办公室,一拐弯丁穆炎看见有人守在门口,正是薛楚卫。
他低着头靠在门上,头发略长垂过了眼,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看上去有一些阴郁。
听到脚步声,他猛然抬头,看见是丁穆炎后,精神一振,快步向他走来。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呢?”薛楚卫沙哑的声音中透着疲惫,也有诸多无奈。
丁穆炎扫了眼他眼中的血丝:“昨晚没睡觉?”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可打你电话总是……算了,反正当面跟你说更好。”
丁穆炎打开办公室的门,薛楚卫跟了进去。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还有意见,至少应该还能做朋友吧。”
丁穆炎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松了松衬衫的第一粒纽扣。
“我对不起你,所以我希望尽量能对你做些补偿,只要你开口……”
“你找我什么事?”丁穆炎打断他的话。
薛楚卫怔怔地看着丁穆炎。
丁穆炎坐在办公桌后,语气平静,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你刚才不是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吗?什么事,你说吧。”
“我……我要回美国了。”薛楚卫艰难地说,丁穆炎冷漠的态度让他有些难堪,他看了下表,“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一定得走,再晚可能要赶不上飞机。”
丁穆炎第一反应是设备采购还有些细节没有敲定,他怎么匆匆忙忙要走了?第二个反应是大概细节问题下面的人讨论就行了,不需要他总经理亲自出马。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淡淡道:“哦,那你赶紧走吧,路上小心。”
薛楚卫苦笑:“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回得那么突然?”
丁穆炎从善如流:“为什么回得那么突然?”
薛楚卫的笑容更加苦得像吃了黄连,也不再吊人胃口:“美国那边出了事,马勒先生紧急招我回去,我的人告诉我,他很有可能知道我的性向了。”
丁穆炎微微一愣。他口中的“马勒先生”就是他的岳父,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稍有不慎,早晚会暴露。他再有才华,再风光,也难掩他当初是靠女人裙子上位的事实,一旦此时曝光,很有可能意味着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事业、地位、财富、家庭,都将与他无缘。
但丁穆炎想到的不只是这些,这些固然是薛楚卫害怕失去的东西,但他现在拼着错过飞机也要见自己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以薛楚卫的野心,绝不可能这个时候还想着谈情说爱。
“你也猜到了吧。”薛楚卫笑道,尽管他面带倦容,但依然笑得风流倜傥,“有人在背后操纵。”
“你知道什么?”
“我现在暂时还无法确认。”薛楚卫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骄傲,分明不是真的无法确认,而是暂时不想去确认。
“那你现在来找我是……”
“这事没那么简单!”薛楚卫神情冷峻,“说实话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又有多少人在乎呢,背后必然有巨大的利益驱动。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我害怕我这回会牵连到你。”
丁穆炎立刻想到最近医院的设备采购:“我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的。”
“规矩很多时候还不是人说了算的?要想鸡蛋里挑骨头,总会有办法。穆炎,你是个医生,你不懂一个商人的心态,当利益空前巨大的时候,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只要有空子可钻,就能撕出一个黑洞,你太善良,永远都无法想象人的底线。”薛楚卫又看了下时间,起身道,“我只是先来提醒一下你,你也不用太过焦虑,有什么事我会尽量一个人扛。好了,我必须要走了。”
丁穆炎被他说得有些心烦意乱,好像无缘无故又跟他牵扯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昨晚萧进的威胁和长久以来萧进对薛楚卫的敌视。
薛楚卫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停下了脚步:“穆炎,我这趟回去,必然是一个劫,答应我,我们联手度过这次劫难好吗?只要我们共同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坎。”
丁穆炎忽然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冷笑一声:“你说得可真动听。有因必有果,说到底你所谓的这个劫,不正是你处心积虑欺骗我,当上马勒家女婿种的果吗?别把自己说得好像受害者一样,还要把我拖下水!也别说得好像我们要共患难一样,我的所有麻烦,都是你带给我的!你赶紧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薛楚卫的表情再一次凝固,他整了整领结,好不容易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穆炎,你的嘴还真不饶人。”
“快走!”
薛楚卫叹了一声,离开办公室。
一个星期过去,平安无事。
但在薛楚卫走后的第七天晚上,丁建宇打电话来隐晦地询问医院与SQ的事,次日,丁穆炎听说本来进行得很顺利的设备采购被上级叫停。
没有人告诉丁穆炎为什么,也没有人来找他谈话,想起与父亲语焉不详的通话,丁穆炎感到十分不安,在走廊里叫住了朱院长。
“朱院长!”丁穆炎从后面追上去,拉住朱院长,“院长,我们与SQ的合作是终止了吗?”
朱院长一听他询问此事,小心地张望了下四周,把丁穆炎拉到角落里:“这事你先别管,专心做好你自己的事。”
“朱伯,您就跟我实话实话吧。”
朱院长皱起了眉头,显然也非常烦恼:“上级领导说我们的招标流程有问题,可能会派人来审查。”
“有什么问题?该走的流程不都走了吗?”
“我倒是听说是SQ公司他们自己内部出了状况。”
丁穆炎心里咯噔一下,该发生的果然还是发生了。
朱院长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害怕被牵扯进去,拍着他肩膀安慰:“怪我,太着急让你参与医院事务了。不过你别担心,这次设备采购主要责任人是我,你只是负责专业方面,就算我们真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要问责也是找我,不会怪到你头上。”
丁穆炎明白朱院长是想把他当接班人培养:“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就是觉得奇怪,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就横生枝节了?”
“因为有人看不得别人好呗。”朱院长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没来由冒出这句话。
丁穆炎在开足暖气的医院里,感到了一丝寒意。
第51章
目送朱院长离开, 丁穆炎立刻拿出手机,找出了萧进的名字。可手指移上去后,他又犹豫了。从薛楚卫的突发状况到采购合同的暂停, 丁穆炎极度怀疑是萧进, 可没有任何证据就这么一个电话过去质问,如果萧进不承认, 会被轻而易举抢走话语权。
萧进极擅长隐藏自己,比起在人前出风头, 他更喜欢做个幕后执棋者, 谈笑间指挥千军万马。丁穆炎再聪明也只是个医生, 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是他的长相,要他抓萧进的把柄,除非再像那日萧进说漏嘴。
丁穆炎呆呆地盯着屏幕上“萧进”两个字, 这个名字曾经有多温暖,如今就有多冰冷,他甚至不想听到萧进用温柔的语气说出冷漠的话语。可现状又如此窘迫,该如何是好呢?
“丁老师!”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喊一声。
丁穆炎一个哆嗦,手指按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电话拨了出去, 他一阵手忙脚乱, 试图趁电话还没通赶紧挂掉, 没想到对方瞬间接起了电话。
“穆炎。”手机里传出一声带着笑意的问好。
丁穆炎傻了眼。
“丁老师!你为什么站在走廊里发呆啊!”
吓唬丁穆炎的是他新收的学生邵一宁, 年轻富有朝气,就是个性太过跳脱, 不时做出些让丁穆炎哭笑不得事,比如现在。他路过看到丁穆炎呆若木鸡地盯着手机,便起了恶作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