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瓶人格(22)
“不好吗?我帮你解决心腹大患,你再也不需要担心丁穆炎对韶军有意思了。”
姜辰惊恐万分,连连后退:“这跟我没关系!我可没让你去勾搭丁穆炎!这要是让韶军知道了,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可别害我!”
“我是会吃了丁穆炎还是怎么?你瞎紧张什么?”
“丁穆炎不好惹,你别作死了!”
“我怎么了?”
“你又不喜欢男的,别瞎凑热闹!”
萧进不想再与姜辰继续这段对话,摆了摆手:“行了,我的事情你别管,多大点事你紧张成这样,我走了。”
姜辰越想越左右为难,一想到发生了萧进和丁穆炎搞在一起这种闻所未闻的事,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忽然他又想到了点什么,立刻追了出去:“萧进!丁穆炎那男朋友的事我还记得一点,你想知道吗?”
萧进面色铁青地发动汽车,生冷地吐出三个字:“前男友。”他说完不等姜辰再说什么,径直开出了大门。
————*————*————*————*————*————*————
不管丁穆炎愿不愿意,工作中还是会与薛楚卫有接触。
医院有部分设施更不上需求需要更新换代,薛楚卫的公司有能力做一个整体的方案,产品的质量和技术含量又处于行业领先水平,价格上薛楚卫三番五次暗示会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给最低价,朱院长一心想要为医院做点实事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丁穆炎不好为了私事拂逆院长,只能整天看薛楚卫在面前晃悠。
午饭是在医院食堂的包厢里解决的,朱院长吃到一半被叫出去处理一件急事,包厢里剩下丁穆炎和薛楚卫两个人。
起先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吃着面前的菜,令人压抑的沉默后,薛楚卫拎起茶壶将丁穆炎面前的茶杯倒满:“再喝点茶吧。”
丁穆炎淡淡道:“这又不是酒,有什么好劝的?还是你嫌我们院食堂的菜太难吃,所以只能喝茶?”
薛楚卫苦笑:“确实不太好吃,我认为你们院更新设备倒是其次,换几个厨子才是头等大事,你嘴那么挑,怎么吃得惯?”
“薛总吃惯山珍海味了,何必来跟我们吃猪食呢?看来你是真的很重视我们院这笔生意,出方案这种事派个懂行的下属不就行了,还需要你亲自出马?”
薛楚卫假意听不懂丁穆炎话里的讽刺:“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才有资格称得上是懂行的?虽然我离开临床那么多年,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脱离临床,我了解你们的需求,我认为我就是那个懂行的人。”
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条理清晰,是个聪明绝顶的人,随便往哪个行业一放,都能成为业界翘楚,他相貌英俊谈吐优雅,曾经也正是因为这些吸引了丁穆炎。事到如今,虽然丁穆炎对他已没有感情,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有魅力的人。
“穆炎。”薛楚卫念丁穆炎的名字就好像准备念一首情诗,“我和尤金妮亚的婚姻是名存实亡的。”
丁穆炎剥了一只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笑出声,连忙喝了口茶,才没有破坏自己高冷的形象。
薛楚卫脸色微变:“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丁穆炎挑眉,“你是他们家的乘龙快婿,儿子都七岁了,你是SQ首位华人掌舵人,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位,你现在跟我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没有目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哦,我知道了”丁穆炎把虾咽了下去。
薛楚卫为难似的叹了一声:“穆炎,我们能好好聊聊天吗,就单纯地聊天,你不要有那么大的敌意。”
丁穆炎放下筷子,打从进门起第一次正视薛楚卫:“很抱歉,我做不到。我永远忘不了你让我被小三的耻辱。”
第38章
那是丁穆炎这辈子都不愿意去回忆的耻辱。
那时候他还年轻, 对爱情有着无限幻想,虽然性向小众但也希望能找到一份长久的爱情,并且他一度以为自己幸运地找到了。
即使现在看来, 那两年也是甜蜜且无忧无虑的, 两个人志同道合,跟着同一位导师, 每天一起研究病例磨炼手感,每当他们共同制定出一套治疗方案成功治愈一位病人时, 成就感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他们是同门兄弟, 是共同战斗的队友, 也是亲密的爱人。
丁穆炎以为他这辈子会这么幸福下去了,没想到现实狠狠嘲弄了他一番。薛楚卫很早就认识了SQ老板的千金并确立了恋爱关系,甚至比和丁穆炎在一起都早, 只是因为公司内部原因没有公开。于是薛楚卫一边瞒着女友和未来岳父和丁穆炎谈起了所谓“恋爱”,一边瞒着丁穆炎当他的完美男友完美女婿。
也就是说,在这场荒诞的爱情里,丁穆炎从头到尾是个小三。
丁穆炎自认做人光明磊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人对不起自己的事, 没想到薛楚卫让他有了道德污点, 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美梦是在SQ老板宣布女儿的婚事时惊醒的, 如同晴天霹雳, 丁穆炎心如刀绞。
“是我对不起你。”薛楚卫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沉痛的, 可丁穆炎怎么看怎么虚伪,好像他并不是欺骗了一次感情, 而只是掰断了他的铅笔。“当初你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就离开了我,既然现在我们还能面对面坐在一起,我要把我这么多年想说的话都告诉你!”
“别说了。”丁穆炎不住摇头,“真是让我恶心。”
“我确实对你隐瞒了一些事,但我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是真的,我以为我能处理好,只是出了点差错。”
“你所谓的能处理好是指什么?一边讨好你的娇妻岳父,坐拥亿万家产,一边哄我做个小妾,成全你的爱情?你能别说了吗,我去年的年夜饭都要恶心吐了。”
“穆炎,我没有办法。”
丁穆炎不得不佩服薛楚卫,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保持平静,并表现出适当的痛苦。
“我不像你,你爷爷是医学界泰斗,你父亲是卫计委领导,你母亲是心内专家,你的老师都是名医,你随便走到哪里都带着光环……”
丁穆炎冷笑:“照你的意思,我能走到今天全靠别人,我自己什么都没干?”
“当然不是,你的努力是无法抹杀的,但我想说的是起点,起点不同,决定了终点的位置,跑得快些终点远些,跑得慢些终点近些,可起点低的人哪怕跑得再快,都比不过一些直接生在终点的人。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出生,我的父母都是农民,但是我不服气,凭什么那些整天吃喝玩乐连加减法都算不清的人每天过着挥霍无度的生活,如果我有那些资源我可以过得更好,我有资格,我值得更好的。”
“这就是你玩弄我的理由?”丁穆炎反应平淡,“你眼红那些付出比你少,却过得比你好的人,你认为他们是愚不可及的蛆虫,是阻碍你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障碍?”
“我没有玩弄你,穆炎,和你在一起是最我快乐的事。”
“快乐到你能扭头跟人结婚,然后生个大胖小子?”丁穆炎又笑了,语气怜悯,“羡慕是一种很正常的感情,每一个人可能会羡慕也可能被羡慕,但是一个人做事是有底线的,你认为这个世界不公平,不代表你能践踏我的感情。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没有权利评价你的三观,我只想说你的贪婪超过了你的能力。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另外,不要侮辱农民,我想应该不是他们教你一鸡两用的。”
“穆炎……”
“好了,我吃完了,下午我还有工作,就不奉陪了。”
薛楚卫拉住想走的丁穆炎:“其实我今天没想跟你说这些的,我只是……”
“你老丈人现在知道你是同性恋吗?”丁穆炎忽问。
薛楚卫面色难看,但还是回答道:“不,他不知道。”
丁穆炎无声地大笑,然后蹦出两个字:“骗子。”
————*————*————*————*————*————*————
丁穆炎下午结束工作天已经黑了,回到家里发现萧进不在。最近他突然忙了起来,经常接些电话,或者在自己卧室里摆弄电脑。
忙也是正常的,谁没有点忙碌的事呢,丁穆炎没有过多在意。
吃过晚饭他接到一个消息,不一会儿有人上门。
“丁院长好!”何越精神奕奕地打招呼。
“小何,进来坐,晚饭吃过了吗?”
“吃了过来的。”何越职业习惯似的打量了一遍他家,“这个小区环境不错,比您以前住的好多了,您早就应该住好一点的房子了。”
丁穆炎倒了杯茶:“不过是住的地方,都一样的。”
“现在没人恐吓您了吧?说实话前阵子您出事,我可紧张了,每天巡逻都要多兜一圈。”
“没事,辛苦你了。”丁穆炎笑道,“你特意来找我有事吗?”
何越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将双手放在膝盖上,郑重其事地说:“丁院长,您可别嫌我多事,这事我考虑了很久,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让您知道。”
“什么事啊?”丁穆炎被他严肃的样子弄得有点紧张。
“就那个往你家泼油漆的人,他被放出来后我一直不太放心,生怕他再去骚扰你。我呢,就用了点方法查了他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了点怪事。”
“什么怪事?”
“这人在被拘留前收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在被释放后没几天又收到一笔差不多金额的钱,这就很诡异了。后来我顺藤摸瓜查到了那个给他汇钱的人,发现这个人……”何越抓耳挠腮,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发现这个人跟你一个朋友有不少来往,包括经济上的。”
“谁?”
“就是当初跟你一起来所里的那个,萧进。”
当丁穆炎从何越口中听到“萧进”两个字时,心往下坠了坠,仿佛有什么开始失去控制。
何越分析道:“当初那人三番五次找你麻烦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他不找别的矛盾更大的医生偏偏盯着你呢?真的是因为你跟他起过一次冲突吗?”
“小何,你能把你的结论清楚地告诉我吗?”丁穆炎正色道。
“我认为他是受人指使的。”
“你是说……”丁穆炎十指交叉绞在一起,“有人指使他来恐吓我,而这个人是萧进?为什么呢?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当时为了这事还很担心我,为我出了不少主意,我家那套监控设备就是他帮忙装的。”
何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我没有瞎说,我有证据证明那人拿了你朋友的钱……”
“不不……我相信你……”丁穆炎推开U盘,好像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我是说会不会是你误会了,也许……他给钱是为了解决麻烦?”
“我个人认为萧先生不是这样解决麻烦的人。”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人做事总有目的吧?你们做警察的破案也讲究个作案动机吧。”
何越挠了挠头:“这个我也没有想通。”
这个问题何越想不通,可丁穆炎自己已经想通了。
目的看结果。恐吓事件的结果是他与萧进住在了同一屋檐下,之后两人有了亲密的发展,一直到现在。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从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开始的。
“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何越自言自语,“我也想不通萧先生为什么又让人恐吓你,又拼命帮你,可是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是指向他。不过很多有钱人就是奇奇怪怪的,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想他们。我有个朋友是干侦探的,听上去很厉害其实整天不是捉奸,就是拍出轨,突然有天他接了个大单子,是帮一个有钱人查他好朋友过去几年在干什么,你说多奇怪啊,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前几年在干什么自己问问不就行了,他宁可花那么多钱请个人来调查,大概是钱多得烫手。所以像萧先生这样的有钱人做点奇怪的事也不稀奇,习惯就好。”
“谢谢你,小何。”丁穆炎打断了他的絮叨,“这件事就你我二人知道,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行!相信我的人品,我绝不会把丁院长您的事跟别人乱说的。”何越拍着胸脯道,“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丁穆炎把人送到门口,关上房门,脸上礼貌性的笑容随之消失。
他背靠在门板上,何越的话还在脑中回放。现在,他与萧进之间,当然是甜蜜温馨的,可如果最初的最初是不真实的,便好像蛋糕上的巧克力发了霉。
他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他对自己说: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
第39章
萧进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丁穆炎听见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然后踢掉皮鞋,将钥匙搁在玄关的置物柜上,脚步声很轻很闷, 是只穿袜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但没走几步似乎又转回了门口,打开鞋柜, 再然后是拖鞋摩擦地板的沙沙声。
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口,极轻地拧开门把的咔哒声, 萧进打开了门。他似乎看了几秒钟,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俯下身,带着一股室外的凉气,在丁穆炎额角亲了一下。
丁穆炎睁开眼睛。
“我吵醒你了?”萧进轻声道。
“没有, 我还没有睡着。”
“想我想得睡不着了?”萧进微笑,月亮在眼中反射出明亮的光。
丁穆炎笑道:“能不能要点脸?”
萧进又亲了他一下:“我去洗个澡来陪你。”
丁穆炎闭着眼睛,听门外连续一些轻微的响声后,隐隐约约传来水声。也许是因为家里有人在的缘故,他的心中格外平静。他没有刻意等萧进回家, 只是何越的话令他辗转反侧, 他极力想要把这事放在一边先睡一觉, 可就是无法忽视。现在萧进回来了, 他听着潺潺的流水声, 不一会儿有了困意。
再次醒来,天还是黑的, 丁穆炎看了下时间,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身边是空的,没有睡过的痕迹,他披了件外套走出卧室。
客厅里一盏落地灯将一片角落照成了橙黄色,萧进抱着电脑坐在地毯上。
“我看你睡着了就没有叫你。”萧进抬首,“不舒服?以前你不是一沾枕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的吗?”
丁穆炎摇了摇头,走到萧进身边坐下:“在忙什么?”
“没什么。”
电脑屏幕上什么都没有,萧进只当丁穆炎是随口问的,没要认真回答的意思。
丁穆炎认为自己应该问一下恐吓的事,是不是真像何越所推测的,是萧进在背后指使,他想了一晚上该如何开口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又不至于弄得像兴师问罪。他已经构思好了开场白,但是一见到萧进,他便不想再问了。
不过是个小把戏。他对自己说。
“最近遇到点事,所以容易惊醒。”丁穆炎打了个哈欠。
“居然有事情能让丁医生心烦?”萧进合上笔记本,摆出了要帮他排忧解难的架势。
“心烦不至于,但是很可笑。”丁穆炎揉着太阳穴,“上次你接我下班时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我跟你说是SQ总经理的那个,他跟我还有层关系,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们交往过将近两年。”
气氛有刹那间的凝固,说不清是怎样一种微妙又带点尴尬的氛围,好像无数把利剑指着他们,稍微动弹一下就有可能被刺伤。
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听丁穆炎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萧进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有几秒钟无法呼吸。
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这个?他什么目的?
萧进目不转睛地凝视丁穆炎片刻,点点头道:“嗯,我知道。”
丁穆炎也毫不意外地点头:“我就猜你知道。”
“韶军说的,他还提到你跟他分手得很不愉快,有这回事吗?”萧进试探性地问。
“分手哪有什么愉快的?有,要么是假装的,要么是早就没感情了。不过我和他的确是特别不愉快。”丁穆炎寡淡的表情中满是讥讽,“他跟我交往的时候其实有个未婚妻,一直到他们要结婚了我才知道有这么回事。我觉得特别恶心,原来他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骗我。”
萧进一只手搁在笔记本上若有所思地摩挲,另一只手搂住丁穆炎的肩膀:“那确实挺糟糕的。”
“糟糕吗?还好吧。”丁穆炎自嘲一笑,“以前我很天真的,经历过他之后,成长了不少,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萧进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想在丁穆炎口中听到薛楚卫一点点好。他忽然之间很矛盾,一部分的他不想丁穆炎再提这人,另一部分的他又很想知道丁穆炎究竟对这人是什么态度。
但丁穆炎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萧进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骗子在骗人的时候总喜欢凌驾于他人,他们高高在上,认为别人都是愚蠢的,甚至盲目到以为自己的谎言永远都不会拆穿,他们用骗局换去想要的东西,也许是感情,也许是金钱,当成功后他们沾沾自喜:看,我多聪明。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被欺骗的人,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承受怎样的痛苦。当然啦,惯骗肯定不会为他人考虑的,因为他们是群自以为是的混蛋。他对我的羞辱,我此生难忘。”丁穆炎顿了顿道,“我很讨厌别人骗我,特别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