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本只安静听着,见他看过来,谦虚说:“大柱叔谬赞了,此次参试的人约有六百多人,比我还小的不知凡几,要排在前五十名之列,甚为艰难,我这次来也只是想体验一遭,中与不中,还需另说。”
大柱听他说完,憨笑挠头,“反正都是读书人,都厉害。”
“这次还住大通铺吗?”大柱又问谢定安。
住大通铺肯定不成,会影响谢景行休息,“不了,要一间普通房,一间上房。”谢定安把东西拿上,进了客栈。
“爹。”大柱朝客栈柜台后喊。
“听到了,听到了。”一个穿着黑长棉褂,脸续长须的四十来岁汉子高声道,“你还不快去将马拴好。”
登记好后,一个半老妇人过来,引着谢景行两人去了房间,又送了热水洗漱。
听了谢定安说,谢景行才知道这家客栈是民户改造的,客栈里从掌柜到跑堂全是一家人,安静还便宜,每每有来县城做工的村里人,都是来这里住,虽然偏僻,生意却还不错,人多的时候甚至还要打地铺才住得下。
谢景行帮着谢定安将家里带过来的棉被、褥子铺好。
谢定安知道这家店虽便宜,待客也实诚,可就是人太多,客栈里帮忙的人又少,店里自带的被褥不如家里的干净,春、冬日里头还有着一股潮气,出发前几天就将家里得一应东西打包好,一起带了过来。
收拾齐整后,两人在客栈大堂里吃了饭食,谢景行就回去歇息了,明日需要早早排队进场,还需休息好,以免影响考试。
第076章
县试当日,谢景行寅时中就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凌晨四点,正是寒气最重、困意最深的时辰,县试需要在卯时一刻就到达考场外排队,所有参考的学子都差不多这时起床。
福安客栈安静,谢景行昨晚休息得好,起早床没觉太艰难,有些昨晚紧张一夜没睡好的学子,今日才难熬。
谢景行打开房门,让门外敲门的谢定安进来,接过他手上的洗漱用具,开始洗漱。
弄完后,困意顿散。
一旁谢定安则提过他的考篮,最后检查了一遍,考引、笔墨,一应物事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存在。
把考篮封好,谢定安不假他人手,拎着跟在谢景行身旁。
下楼时,大柱见着他们,立即去后厨端了两个碗出来,“这是昨晚你们吩咐要的素面,做好在灶上温着的,刚适合入口。”
谢景行笑着道谢,要考一整日,中途不能出考场,还是吃这种不伤肠胃的素面最好。
两人用过饭,出了客栈,这条街上除他们外,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深吸了一口外间冷冽的空气,谢景行打起精神,往考场而去。
客栈离着考场有三条街,谢景行是估算着时辰到的,还差一刻才到时间,考场外已排起长龙。
考场设在县衙北面,排队等候的位置是考场北门,又称“龙门”。
此次参考学子有六百余人,考场前有执勤的衙役将排队学子分成了好几列,离着排队学子约五十米远处有数个衙役执杖站成一排,不许外人入内。
谢定安在衙役之前将考篮递给谢景行,没有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景行接过考篮,感受着肩上的力道,笑着说:“阿父,你且先回去歇着,别一直在考场外等候,冻手冻脚的,可别伤寒了。”
谢定安点头,站在一众送考生的人群中,目送着谢景行朝考场里去。
谢景行将考引出示给衙役看,才被放行,过去随意选了一列排队。
每列队伍前都有几个衙役守着,每个学子都需经过仔细的检查才能进入考场,进度慢,谢景行只穿着一身薄棉袄,混在人群里不时动动手脚,不是他不愿多穿,而是但凡科举考试为了防止考生夹带、作弊,只允许他们最多穿一件薄棉袄。
寒风刮过,谢景行都能听到前后学子牙齿发出的咯咯声,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会坚持不住寒冷,病倒在考试后。
谢景行每日骑马、练箭,身体素质还不错,还天天一大早从周家村到宁和镇,冬日坐在敞篷的车上,更是冻人,此时这些寒意他还受得住。
他排在后面,无所事事地望着前方,到他还有一段时间,他只能开始打量周围参考学生打发时间。
科考之难,从此时排队的人群中就有所体现,里头有头发斑白的老人,还有一米出头的小儿,还真是应了那句“从小考到老”。
谢景行的目光从前往后移,忽然,他的目光顿住,这位学子的背影看着有些眼熟啊,可他一开始就跟着祝世维读书,除了有屿哥儿陪着,应该再无其他认识的学子才对。
疑惑间,谢景行本还散漫的眼神忽地一凝。
那个眼熟学子背朝着他,身着一身蓝衣,背脊挺拔,站立如松。
蓝衣学子身前有一高一矮两个穿锦衣的学子,正和他说着话,身后也有三个身穿锦衣,身材高大的学子。
蓝衣学子被五人围在中间,交谈间旁人只会觉得几人是关系交好的熟人。
外人在这个考试的紧要关头,也根本不会多看那几人,谁也没想到里面有个正闲着无聊,随意观察的谢景行。
蓝衣学子让前面人拉着说话,注意力被吸引,丝毫没注意到后面三人一人紧挨着他,另两人一前一后交错并排,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
只见紧挨着蓝衣学子的那人,手里捏着一张被卷成针状式的薄纸,左右打量,谢景行立马转回头,只用眼角余光看着那边。
发现排队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前面衙役,没人注意到这边,那人一矮身,悄悄将手里的东西动作轻柔地插进了后腰学子的腰带与衣衫之间。
蓝衣学子也是一身薄棉袄,腰系一根黑色粗腰带,被塞进去的东西细小,他丝毫没查出异样。
谢景行在一旁队列里却看得清清楚楚。
谢景行眉头紧皱,那身着锦衣几人对蓝衣学子是有多大仇多大怨,要在县试考场前,几人合作一起诬陷他作弊。
大炎朝对科举作弊抓得极严,五人互保、廪生结保都是为了降低考生作弊的可能。
依《大炎朝律》,凡是科考舞弊者,被当堂抓获,经查明属实后,立时带枷示众一月,后于大堂广众之下罚杖五十,再即刻发往边疆苦寒之地,服役九年。
能受得这一系列惩罚还活着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就算县令公正严明,查出蓝衣学子是遭诬陷,此次考试也被耽误,又得再等一年。
那几位锦衣男子得手后,互相打了个眼色,结束话题,前面两人主动退后,让蓝衣学子上前几步,五人凑到一起,嘴角都挂着一抹恶毒的笑意。
眼见蓝衣男子距到达衙役搜查之处,中间只隔着有七八人,谢景行将考篮换至左手,大步走过去,揽过他的脖子,将他扯出了排列队伍,“兄台,找你良久,原来你是在此列,不是说好等我一起排队入场吗?”
带头的锦衣学子惊疑不定地看着谢景行两人,不知谢景行是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还是两人真是早就约好。
对着变了脸色的几位锦衣男子歉意地一笑,谢景行来不及看一眼蓝衣男子,将他拖着往后走。
“谢兄,我何时同你做了约定?”蓝衣学子被他拖走,也不反抗,只疑惑地问。
谢景行听着真是认识的人,转眼一看,居然是因为陪林涵来汤圆摊上,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寇准规。
只不过,后来在他跟随祝世维读书后,两人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谢景行这才一时没想起来。
两人一起出了队伍,只能重新排在队伍最后,与那几位锦衣学子隔了几十号人,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往后看,只能作罢。
两人一前一后站好,谢景行从寇准归的腰带里拿出纸条,低声说:“寇兄也太过大意,若是这个东西被衙役们搜出来,你这次考试可就止步于此了。”
寇准归震惊地从谢景行手中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极小,巴掌大的纸条上居然写有孟子和尚书原文各一篇。
难怪,今日他一过来,书院里几位往日看他不顺眼的富家子弟,一改往日瞧不上他的状态,一直拉着他说紧张,几人围着他,还说是要从他这里沾沾学气,好让今日考试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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