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婼摇了摇头,她一直听不得这些人吃人的恶事,自己讲起来更觉得可怖生寒,
“雪儿其实那时就已经受了惊吓,怀艺说她嘴里不停念叨着,说她爹爹临死前交待她要找人回家去救家里的妻儿,可那么小的孩子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脑子早就不清醒了,根本说不清家在何方……等怀艺带着她赶到渝家时,那里早就千疮百孔,烧得什么都不剩。回来后雪儿一直发烧加上受过惊,记忆混乱,只觉得怀艺是杀了她爹爹的人,一见到怀艺就哭得不停……让你爹更加愧疚,最后没有办法,我们不得已才把雪儿送给亲戚养育。”
穆京宸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评述,他只觉得越发心疼渝棠,那时渝棠也不过年幼孩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带着渝眠逃出生天……
本该在花团锦簇中长大的孩子被迫变成敢追着蟑螂打的兄长,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被迫脱下衣服为了生计而屡遭他人嘲笑,本该矜贵傲然的人,被迫学会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连一块再普通不过的蛋糕都要欣喜又认真地吃掉一半,再留一半带给弟弟。
“周雨卉小时候和雪儿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小孩子之间没有秘密,雪儿肯定是和她说过这些……我也看了她写的那些东西才反应过来,小渝难不成真是你父亲当年没来得及救下的孩子……”
“我去……接他们。”
穆京宸觉得自己喉咙里像是卡了一颗苦榄,他想到昨晚的渝棠,本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是不是他父亲害死了他们全家,却只能谨小慎微地把藏了许久的爱意坦白,他的渝棠一直都被困在莫须有的复仇责任下,在爱和恨的缠绵中煎熬,还要把自己名正言顺的欢喜说成是贪心。
“你看,我从不会介怀你父亲难得的软弱,两个人要想把日子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有些话必须得尽快说开,哪怕开口时会觉得很难。”
周婼将她和穆怀艺多年前给将来儿媳妇准备的那只玉镯子塞到穆京宸手里,“有时候过度的温柔也是在逃避,我想你爹肯定也把当年的事告诉了渝棠,他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穆京宸点点头,事不宜迟,刚巧甄晦带着陈姝雅逛回来,陈姝雅贴心地说要带周婼去看看楼下耍猴的表演,穆京宸便先让他们照顾着周婼,三步并两步走地往半山腰爬去。
他该是欣喜若狂的,他无比庆幸以后能够照顾渝棠的人是他,是有能力将渝棠重新宠成掌上珠心上尖的他。
穆京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上山的石阶尽头,周婼叹了口气,好在是将这件尘封的重石说出了口,只是周雨卉那个丫头实在让人担心,心思竟会如此歹毒,想要用渝雪儿做文章,置渝棠如羊入虎口之地。
“伯母,你喜欢看画糖人吗?要不我们去那边看看?”
陈姝雅挽着周婼,想着靠集市上那些新奇的玩意儿哄老夫人开心。
周婼连声应好,她们二人往热闹的人群深处逛去,甄晦一直跟在后头帮她们拎买来的小东西,却没注意到一直蛰伏在他们数十米之后的几道阴森目光。
第71章 饭局
穆京宸一路上山直抵般若寺深处的灯塔,前寺里有小和尚认出他来时吓得直接扔了手中没整理完的香火账,还以为穆少爷这是又要来喊他们还钱。
“施主、施主您慢点……穆少爷!穆大少爷啊,里头是佛门清净之地,您身上血腥气未除,不能乱闯……!”
“血腥气?”
穆京宸风雨无阻地一直找到大门紧闭的灯殿前才顿住脚,回过头好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的一众大小和尚,
“我杀匪杀贼都是义举,我若不能进来,那这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的林老板怎么就能名正言顺地进门拜佛?”
“这……!”
领头的和尚被穆京宸一问顿时没了底气,早些年是听闻过穆家小少爷在枪林弹雨之中如同杀神临世,战无败绩的传言,但穆京宸回了峪临后不是在排队买糖垛垛儿就是在画室描花草,自然而然就给人留下了一种平易近人的纨绔感,可如今一看他却半点不务正业的温和都没有,反倒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铿锵英气,守雅有礼却又让人不敢说出半个忤逆。
“我说的没错吧,林老板。”
穆京宸不去理会那堆大惊小怪的僧人阇梨,目光直直穿过人群,如刮刀般带着森然寒意地直指林粤。
林粤正被几人簇拥在中间,穿着獒皮马褂,腰间袖口都坠着白玉金盘扣,他脸小嘴薄,眼睛虽大却自然下垂,长了一张看起来总在吃亏的苦瓜脸,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上心里头的算盘恐怕比谁都打得响。
“穆小少爷此言差矣,”
林粤精明一笑,看不出半点不悦,“我一介市贾之人,怎么敢做人命生意?只是想来给家中老母请一平安符罢了。倒是穆小少爷您不是向来不信佛吗?我上次送您一尊翡翠佛雕可是被您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林粤此言一出,周遭看热闹的人们立马便小声议论开来,本就有许多人觉得穆京宸乃杀生之人容易冲撞佛光,他竟还如此不敬畏佛祖,礼佛之日碰上他还真是晦气。
“林老板今天送个耶稣,明天送尊如来,我就算是敬之信之,也不敢照单全收。”
穆京宸笑笑,并不在意他人议论,但也不想让林粤在嘴上占了便宜。
渝家灭门之灾与林粤必定脱不了干系,可惜林粤当初一把火将证据烧了个大半,现在摇身一变还变成正儿八经的商会会长洗脱了贼匪的身份,想要动他难免多受桎梏。
“您还真是口齿伶俐,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何事?难不成这次想把般若寺也给砸烂?”
林粤顿了顿,自圆自话道,“哦——我差点忘了,今天军校那个‘美名远扬’的小模特也在这里,穆少爷这么殷勤,也不知道是为了美色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着,见穆京宸似乎对渝家宝库一事并不知晓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渝棠果真是最难办的人,这穆京宸都想着要与他谈婚论嫁了,他还能守口如瓶。
“你犯不着管那么宽,市贾之人难道学不会识人眼色,切莫逾矩么。”
穆京宸冷冷拒绝与他进一步交谈,林粤出现在此处绝非偶然,峪山周边洋商势力根深蒂固,碧麟会恐怕都比他穆家军要说得上话,连这般若寺中的和尚都被林粤收买过,他们在这里会有多么被动可想而知……
林粤慢呵呵笑着,也不再多言语,穆京宸无意与他产生无谓的冲突,正在想要不要寻个理由将他名正言顺地请出自家祖辈请灯用的灯塔时,面前的大殿页门缓然被从内推开。
“今个外头还挺热闹,叽叽喳喳地挤在门口,也不嫌热?”
穆怀艺还像以往一样背着手,挺拔板正,他一直瞧不上林粤做生意崇洋媚外的那副样子,从渝棠口中得知林粤就是当初商队里的那个副手之后更是不耐烦。
当然还有穆京宸这个臭小子,一点都不稳重,一个上午没见到渝棠就急不可耐地找到山上来,真是不成气候。
穆怀艺环视了一圈之后发现最让人看得顺眼的居然还是身边的渝棠。
“穆先生!”
渝棠没想到一出门就能看见穆京宸,一时间竟没能抑制住欢欣,只想往穆京宸身边钻,好在穆怀艺及时咳嗽了一声,他才没真的拱进穆京宸怀里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穆怀艺居高临下地瞧着林粤,他俩前些年可打了不少交道,林粤虽然不害怕穆京宸,但只要听到穆怀艺的声音,还是本能地躬下了腰,恭敬道,
“我得知老将军在此礼佛,特来邀请您共进午餐,小叙清闲。”
穆京宸和渝棠一听同时都变了脸色,林粤居然敢明目张胆地黄鼠狼给鸡拜年,穆怀艺闻声只是哼了一声,大手一挥,潇洒道,
“不去。”
老爷子说完就走,还催促穆京宸和渝棠快些跟上,谁料林粤却不愿让步,反倒有些大胆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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