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你们被不怀好心不清不楚的人算计了去,尤其是、是一个男人……我不管,今天不把他姓甚名什家住何处说清楚,我就不走。”
周雨卉也是个脾气倔的。她天生长着一张娃娃脸,桃花眼圆鼻头,又时常温和笑着,所以格外讨家里长辈们的喜欢,她的与人为善也并不是装出来的柔和,只要和穆京宸没关系,她都是一副乖巧伶俐的好妹妹的模样。
她揣着这份娴静默默守了穆京宸许多年,因为穆京宸从未对其他人动过心思,周雨卉也就习惯于做一只乖巧的小白兔,直到面前这个被甄晦称作小渝老师的人出现。
连甄晦这个一心只忠于穆京宸的木头疙瘩现在都变得如此向着渝棠,每一句话都暗暗地护着他,可见这个看起来清冽的什么小渝老师手段并不简单。
“我看表小姐您完全是多想了,这是大哥的客人,和您没什么关系。您要是为着穆家的脸面着想,就别带着外人在这儿看笑话了。”
甄晦是个粗人,动起口来搅不赢周雨卉,反正他也早就看这丫头不爽,干脆直接上手将她拎出厅堂,哐当一声关上门。
“你……!甄晦!你、你、你敢对我动手,你反了天了!”
周雨卉的声音被梨木扇门阻隔在外,变成糯糯嘤嘤的吵嚷噪声,甄晦不好意思地朝渝棠笑了笑,
“您别介意哈,这个丫头一直就这样,小家子气。”
渝棠看起来并未在意,反而又选了一颗陈皮糖出来剥开,
“这种糖我记得街上随处可见,不知道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贵府表小姐见了如此激动?”
他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却隐隐将心里那盘因为穆京宸而暂时搁置的棋盘重新铺陈开来。
他不忍心辜负穆京宸对他的好,但不代表他放弃过为曾经的渝府中也鲜活过的生命报仇,而周雨卉这样沉不住气又在某方面格外偏执的人最容易利用。
“嗐,嫂…不是,渝老师可能这几天没逛街,不清楚市场上行情。不过没关系,反正您记得只要您想吃就有的吃就行。”
甄晦站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去给渝棠倒杯茶,
“大哥前几日突然被老将军派去城外军营里选新兵,走得急,没来得及和你告别,今天也还没回来,所以渝老师今日八成是白跑一趟……”
渝棠一口茶差点呛出来,他咳了半天,闷着声道,
“什么白跑一趟,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来见穆京宸!我是帮邹卫伊送画的,送完就该走了。”
“哎别啊,”
甄晦拍了拍脑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渝老师你别急着走啊,要是大哥回来知道你好不容易来府上一趟,随随便便就给打发走了,搞不好又要骂我。”
渝棠反复被甄晦拉回软塌上,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准备糕点,一副他不吃到打嗝就不许他走的架势。
渝棠叹了口气,转而问道,
“甄大哥你不是穆京宸的亲信吗?他去军营没有带上你一起?”
“这不得留个人在城里护着您嘛,万一碧麟会那些不长眼的又找您麻烦,有我在也好帮您解围对吧?”
甄晦笑嘻嘻道。
“嗯……”
渝棠挑了挑眉,像是在故意使坏却又满脸无辜地说道,“那天我帮你们表小姐解围,差点就要被人拖进攀花楼,也不见甄大哥出来帮忙。”
“我……咳咳、哎呦!”
甄晦一听立马哭丧起脸,“小嫂子,活菩萨,我和您商量个事儿呗,这你千万别和我大哥告状……都怪,都怪那街上的捞汁胡辣汤太好喝了,我光顾着一口闷去了。”
“那你今日放我回去,我就不告诉穆京宸。”
渝棠说着还没忍住又剥了一颗陈皮糖吃。
“您至少把这盏茶喝完吧,喝完我亲自送您回家。”
甄晦哭兮兮道,看渝棠这么好说话,又不禁嘟囔了两句,
“小渝老师这么好的人,那天没来画展肯定是有原因吧,您一看就不是会故意放大哥鸽子的人。”
“甄大哥猜猜会是什么原因?”
渝棠并未直接告诉他自己压根不知道有画展这一出。
“可、可能是你弟弟把票弄丢了?不过那孩子答应过我,一定帮我转交给你的……那或者是您为了赚钱太辛劳,睡过了?”
甄晦在一旁咕咕叨叨猜着各种原因,渝棠却没有听进耳朵。
他在意的是甄晦实际上已经把画展的事告诉过渝眠,是渝眠没有如实转告。
想到渝眠那场莫名其妙的发热,渝棠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他明明有意向渝眠隐瞒过穆京宸的身份,为什么渝眠还是会对他有莫大的敌意……?如果让渝眠动起了复仇的心思……
“小渝老师,你这茶好像凉了,我再给你加一点哈。”
甄晦为了多留他一会儿趁机哗啦一声把一壶热水加进了渝棠的茶杯。
“……甄大哥,你做人不讲道理。”
渝棠看着被满上的杯子,气得一时失语。
而在他努力喝完那盏茶所用的半柱香的时间里,周雨卉一直没有回房。
她和那两个新认识的同班同学好姐妹一起蹲在花园里喂鱼,也方便她随时观察渝棠的动向。
“卉卉,那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头?你一开始不还挺喜欢他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跟见到敌人了似的?”
剪了短发的女孩儿边问边往池子里扔了两颗石头,砸得鱼群陡然散去又悄然汇集。
“你们记得我说我宸哥哥买断了所有陈皮糖,还不愿意分给我吃吗?我本来以为他是在讨好什么大明星、大美女……谁想到竟然愿意给那个男人吃。”
周雨卉嘟起嘴,她惯常将头发编成两股麻花垂在脑后,而此刻某一只辫子的尾端正被她揪得发毛。
“就是男人才可怕,男人才最懂如何取悦男人呢。”
短发女孩儿随口道,“你哥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说不定是因为他对女人没兴趣。我跟你说,你可得小心了,我听说过不少老爷们和楼里的男倌暗通款曲的那种传闻呢!”
她们一群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赶上艺术解放,中洋贯通的思潮,一天到晚不知看了多少话本故事,加上年轻又格外异想天开的想象力,随便几句话便将渝棠描述成了异常可恶、心思不正之人。
当然周雨卉的直觉没有错,渝棠确实不怀好意。
只是渝棠并非想要抢夺什么名分地位,也不想攀上穆家的高枝,他想要的是要他们整个穆家血债血偿。
不慕钱财,不谈情爱,只要仇人杀人偿命。
“那个,虽然我刚刚没看清,但你们或许听说过峪临军校的美术系吗?”
一直站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披肩发女孩儿缓缓开口,
“他们那里有人当裸模,就是脱光了给人画的那种。我有个朋友的男朋友在那里上学,有一次给我们展示他的画,我刚好扫了一眼,画板上的人就是刚刚那个哥哥的样子。”
“裸模?”
短发女孩儿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光彩的职业,裸模嘛,为艺术发展做贡献的正规职业……你们什么表情?你们别和我说,你们觉得这样有违伦理道德啊,我太太的裹脚布都比你们新鲜。”
“也就是说那个什么渝老师脱过衣服勾引宸哥哥给他画画。”
周雨卉的脑子刨去她不想听的信息,只选取了她愿意相信的只言片语编成了带有最大恶意的“真相”。
“好啊,好啊,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明手段,原来也只不过是仗着皮面好看用些下贱法子。”
周雨卉气得直接扔了颗大石子进湖里,普通一声砸得满潭水波晃荡。
随着石子没入水中,会客厅的大门也哐当一声被甄晦打开,他想送送渝棠,却被渝棠执意拒绝,无奈只得帮渝棠指明了出门的路,眼巴巴地送渝棠出了会客厅的院门后才忙不迭地又忙着把那盘子小糖果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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