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棠不急不缓,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地将此前他们俩都有意避开的真相直白地拆穿,“是我一直在逃避,纵容渝眠连毒素都给提取出来了。我弟弟和我,都交给你处置。”
他坦白时轻轻咬着下唇,语气再平淡从容也依旧能看出藏在其中的几分紧张不安。渝棠不怕被交给警察,也不怕周家要私了,他唯独怕的是将穆京宸对他的那份无法揣摩的宽容和偏袒亲手一点点消磨殆尽。
“要我去给周雨卉赔不是也好,把我交给周家人也好,都任由你处置。”
渝棠说着还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乖巧地向前伸到穆京宸面前,但与其说他像等待被捕的犯人,倒更像是一只偷吃坚果被主人发现了的小仓鼠。
穆京宸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副模样的渝棠,他读了这么多年书真算是白读了,面对渝棠时他脑子里没有什么玉露凝香盛霜雪的风雅好词,竟全都是些小猫小兔小仓鼠这样毛绒绒的小动物。
“穆先生……穆先生?”
渝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穆京宸,“你为什么看起来反而更开心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愿意和我说这些,”
穆京宸难掩笑意,伸手擦去了渝棠鼻尖沾着的梅糖粉末,“你说任由我处置可是一言九鼎。渝眠如何不归我管,但是你,我是真的会处置的。”
“先生你要如何处置我呢?”
渝棠依旧不安地垂着眸,坦白也好撒谎也罢,但凡追究起渝眠为何会如此手不留情,恐怕都会翻出些许有关当年的那些肮脏泥污。
而这些泥污不仅被烙在了他的过去,也会蔓延到现在,从而玷污他对穆京宸的一份欢喜爱慕。
“穆……唔、”
渝棠还想要补充些什么,却被穆京宸吻了满怀的清甜。
碗里的桂花月露都化作了唇边被洇湿的糖痕,将渝棠惴惴不安的坦白悉数腌渍成了时急时缓的喘息。
“这、这就是你说的‘处置’?”
半晌,渝棠咬着唇角几乎快蜷成一只软乎乎的团状小动物。
“不然你觉得我还舍得怎么处置你呢?”
穆京宸扒开他额上的柔软的发丝,似乎是觉得亲得不够,又朝渝棠额尖落下一吻。
第52章 编码子弹
渝眠曾经用心思深沉这与渝棠的无辜眼神几乎毫不相干的四个字来形容过他哥哥,任由谁听了都会一笑而过,觉得是渝眠这孩子在危言耸听。
而事实上渝棠又确实能担得起这深沉二字,他搅拌碗中的桂花藕粉时心里想着的还是如何将他对穆怀艺的恨意和对穆京宸的爱意变得泾渭分明。
在医院与穆怀艺的那一次见面像是一阵骤狂的寒风,彻彻底底吹开了掩盖在仇恨上的那层薄雪,周雨卉的咄咄逼人和刁蛮顶撞更是雪上加霜,逼着渝棠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他和渝眠一样,没有办法原谅这些踏在他家人尸骨之上享受荣华富贵的“无辜”之人。
渝棠正被这纠缠不清的相悖爱憎压得心烦意乱,可穆京宸的这一吻却吻得他心神混乱,吻得他情不自禁地沉溺于当前,干脆放任了这本不该在芥蒂中生出的欢喜变得蓬勃。
反正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了。
渝棠认命地想着,身体也自然而然地由僵硬地承受变成主动迎合。
最初穆京宸顺着吃饭时的姿势将手垫在渝棠的脑后抵着他的前额索吻,感受到渝棠似有若无地用软舌勾他的齿尖,穆京宸起初是微微一怔,意识到这是渝棠小心翼翼的回应后便含着笑意加深了这个亲吻。
藕粉的甜在唇舌间化开沥成桂花的香,湿润柔软的舔咬漫长到连桂花的香气也渐渐散尽,到最后渝棠的唇间眼里竟都成了穆京宸身上那股好闻的草木香。
“要缓一缓?”
穆京宸听渝棠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人也从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变成了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渝棠直到遭受不住才推了推穆京宸的肩膀以求片刻喘息。
“嗯……”
渝棠低低应了一声,眼尾已经沾上潮湿的红。
“不给。”
穆京宸低低笑了一声,搂着他的肩背将人又往怀里按了按,“怎么说这也算是在处置你,是不是?”
“可是这里都发烫了。”
渝棠指着自己快被磨肿的嘴巴委屈道,“不缓缓会被咬破的。”
“你可真是……撒娇的本事日益见长。”
穆京宸拿渝棠无可奈何,只得放开手,他还能真把渝棠给亲肿亲破皮了不成?
“是穆先生值得。”
渝棠舔了舔还留有洇痕的唇角,乖巧地转了个身靠在穆京宸怀中端起了桌上沏好的紫笋,首先递到了穆京宸唇边。
没想到不知不觉连滚烫的茶水都放凉了下来,由于被抱在怀里亲吻的时候几乎一直闭着眼,这会儿渝棠才意识到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放黑。
“等周雨卉的事情解决好,重新把上次没画完的海棠画完吧。”
穆京宸手中不断往渝棠的碗碟里夹去鸭肉,面不改色道,“我房间有一扇窗,等到花期时只要开窗屋外的棠枝便能伸入房里,正适合写生。”
这画海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这花儿显然不是画在纸上,要做的事情也不止动动笔那么简单。
穆京宸这么简单两句话,渝棠脑海里却已经铺开了天翻地覆的不可言述。穆先生也太坏了……不止要请他去他的房间,居然还要、还要开着窗户……
“哐——!”
只听桌下传来哗啦一声,渝棠自觉是不小心踢翻了桌底下的什么东西,叮咚哐当散落了一地。这栋洋楼平日里不用来待客,会使用此处的只有穆京宸一家三口,因此餐桌下头便不讲究地堆放着些收纳用的箱盒。
渝棠当即要蹲下身去捡,穆京宸将他拦住,大手一捞便把地上掉着的小东西都揽进翻倒的那只木盒。
“你们军将之家连餐桌底下都要放子弹?”
渝棠帮穆京宸捡起滚落到自己脚旁的小物件,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暗铜色的椭型子弹,便不禁愕然发问。
“害,我都快忘了这盒子。”
穆京宸干脆将木盒摆上桌面,给渝棠展示里头装着的那些杂七杂八,“以前喜欢把自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攒起来当宝贝,比如小时候养的小狗的狗牌,亲手抓到的第一个土匪从良后给我送的锦旗……”
“你们平匪患还会活捉贼匪?话本里说的都是直接剿灭。”
渝棠状似无意地问道。
“再不济也是人命,穆家军剿匪更奉行招安收编,只要不是穷凶极恶宁死不降的基本都会留活口收入营里管教。记得上次在营里一个劲给你夹骨头吃的那个大哥吗?三年前也是土头山上的一条好匪。”
“那这个脏兮兮的布条是什么?”
渝棠垂下眸,有些心不在焉地找着话说。
为害民间的凶匪尚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全家上下十几口人怎么会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那样死在了枪口之下。
“是那年你救我时用来帮我包扎伤口撕下的衣服角。”
穆京宸从渝棠手中接过布条,耐心地将它叠好又放进盒子里,“也被我当成宝贝存放着。”
“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渝棠无奈笑笑,当年的一次行善大约是穆京宸钟情于他的开端,比起最开始知晓那时救的人是穆京宸时的后悔,现在他心里更多的竟是庆幸。
盒子里的每样小玩意儿都带有穆京宸的一段过往,渝棠捧着脸听得津津有味,认认真真地听穆京宸一样一样讲完,直到只剩下那枚铜子弹。
“这个不会是你第一次受伤的纪念吧?”
渝棠猜测道。
“中枪子的时候那儿有心情想这些,”穆京宸笑着摇了摇头,“你仔细看看它尾巴上是不是有一串数字?”
“还真的有……唔,这串数字是你的出生年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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