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来渝眠这是在埋怨,渝棠一边领着他回家,一边也像他一样用温缓平淡的语气应声道,
“昨晚你应该和林叔叔在一起吃饭,他会让你饿着?”
“他……他既然主动邀请了,我就想去看看他能有多大诚意。还好哥哥你没去,他哪里是专门给你过生日?就是一场宴席添了两双筷子。”
渝眠自有记忆便一直跟在渝棠身边长大,对他一颦一蹙所带有的浅淡情绪都十分了然于心,渝棠的意思很简单,昨晚上他渝眠在外面吃饭,自然没动家里常备着的那二两馒头几碟小菜,谈何早上饿了要跑出门吃早点?
“我还是该听哥哥的话,不理会那个林粤才对,”
渝眠适当地服软,朝着他哥哥露出一副甜丝丝的乖巧笑容:
“不会再有下次啦。”
底边已经开始发潮的陈旧大门被吱呀关上,屋里小小的一盏黄灯晕出昏暗的光,让视线仿佛被罩上一层毛边的玻璃,让渝眠看不清也无法再揣测渝棠的神色。
“那你感兴趣的那些事,林粤都告诉你了些什么?”
渝棠依旧贴心地帮渝眠拎出一双加厚的拖鞋,这让渝眠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哥哥并没有真的生气。
“什么也没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所以我才说下次一定会听哥哥的话。那个林粤他朝我们示好其实就是在觊觎爹留下来的那个财库。”
渝眠隐瞒了林粤所说的那个,穆京宸即将归国的未婚妻的消息。他原本已经想好要如何用这条消息来狠狠告上穆京宸一状,劝他哥哥早点看清穆姓臭男人的真样,在人家未婚妻杀上门之前撇断这份不清不楚的关系,免得像上次被那个什么周雨卉侮辱一样再被伤害。
但现在他改了主意。他哥哥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极少把他的话真的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到现在反而与穆京宸的关系更好……只有让他哥哥真的受一次伤,才会长一次教训。
“财库不过是林粤自己想象出来的宝藏,”
渝棠摇了摇头,“说不定只是爹用来放酒的地窖,甚至只是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他投入那么多精力去找,最后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嗯,我和哥哥想的一样,昨晚他一提这个我就没给他好脸色看,后来他说得我心烦,呆在他身边也难受,我就一拍桌子一走了之。”
“所以从昨晚到现在,你剩下的时间都在女校折腾?”
渝棠突然一转话锋,让渝眠始料未及。
“周雨卉的事情,是你干的?”
“什么事啊?我不认识什么周雨卉……”
渝眠本想蒙混过关,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却已经被渝棠捏着手腕拽出来,斑驳的墨水印子将他半个手掌染得乌青。
“你知不知道穆京宸已经过去了,他要是想查,马上就能查出来是你做的。”
“我做什么了?我不过就是把那个死丫头做过的坏事昭告给她们学校的人看,他们穆家不是铁血铿锵么?她既然敢说敢做就要敢当。”
渝眠见再也瞒不住,干脆把话和渝棠敞明了说,他反手紧紧攥住渝棠的手,
“周雨卉那样欺负你,你叫我怎么放过她?还有那个穆京宸,他不是喜欢哥哥,向着哥哥吗?那他难道不该拍手叫好,不该好好惩罚那个丫头吗?这口气你能咽下去,我咽不下去。一个武将家的旁门支系,她凭什么说你腌臜媚俗,凭什么把爹送给你的宝贝占为己有?”
“我当时已经说教过她,穆京宸也罚了她,这件事涉及那条手链就是涉及我们的身世,原本到此为止谁也不会发现端倪……”
“可是我不甘心。”
渝眠看着渝棠冷静又冷漠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寒气浸了个遍,他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委屈的哭腔。
自从他和渝棠逃出生天四处流浪,他就再也没哭过。
“我们当初冒险来到峪临的目的不就是要报仇吗……可是哥哥你呢,你像是已经忘记当初的血海深仇,你怎么能对那些姓穆的人温言和语?你是我们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她周雨卉怎么配、怎么配那样羞辱你?她羞辱的不止是你一个人,她是把我们渝家曾经辉煌过的事实踩在了脚下……我不懂,我不懂哥哥你怎么忍下来的,但是我忍不了。”
“那你知道你这一次忍不了可能带来什么后果吗?”
“就算是穆京宸也查不到我身上来。”
渝眠咬着牙执拗道,渝棠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都做过些什么,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如果万一穆京宸他真的查到了,也好提前做准备。”
“压根没多大的事,就是贴了几份手抄报在她们学校。我写了一份后找街上那些流浪的小孩儿帮我抄的,一人给了一个糖窝窝,他们都不识字,只是照葫芦画瓢。我自己写的那一份已经烧掉了。”
渝眠不情不愿地交待,他确实心思缜密,就算穆京宸找到了那些小流浪汉,也会因为他们压根不会写字而无法继续追查,更何况那些流浪汉根本不知道裹得严严实实的渝眠到底长什么样。
“那你是怎么把东西贴进女校的?”
“周雨卉有个貌合神离的朋友,她这几天请了假不去学校,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渝眠想到他逼童栖樵做这事的时候还骗了那小姑娘,他说人体宴上的姑娘们都被拍了照留底,如果童栖樵敢卖他,他就用同样的方法将童栖樵的照片贴满大街小巷。
“说起来哥哥为什么那么害怕穆京宸查到我们所谓的底细?”
整理了一番情绪后冷静下来的渝眠转而质问起他哥哥,
“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觉得哥哥不像是单纯地想利用他。但你看,你和他之间阻隔有这样丑陋的仇念,你们怎么可能有以后?”
渝眠说话针针见血,他鲜少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渝棠,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越来越不安,他在害怕,害怕原本和他一起困囿在仇恨中的哥哥要丢下他去过正常的人生。
他不要这样。
他们兄弟俩只能畸形地活着,他们兄弟俩明明应该只剩下彼此。
“渝眠,在此之前我觉得你应该想明白,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渝棠似乎一眼就将他那因为自私而变得干瘪的灵魂看透,渝眠的眼里少有地显现出些许慌乱。
渝棠缓淡的话语像是利刃上流动着寒意的刀齿。
“你也知道周雨卉对穆京宸的心思有违纲常,那你呢,渝眠?”
他刻意将“渝”字压得很重。
渝眠的嘴唇微微颤抖,但他仅仅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是一片真挚良善,
“我当然只是不想要哥哥受欺负……”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渝眠打断,他们兄弟二人一齐警惕地看向门口。
“那个,渝棠?你在家吗?或者小眠在吗?”
邹卫伊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我顺路来送个请帖,就是你也知道,我周末过生日,我爹非要操办一场。而且我姐姐也留学回来了,之前我不说过让她帮小眠诊断诊断吗?你在家的话我把请帖给你?”
渝棠动身开门前,渝眠冷冷笑了一声。
他哥哥马上就能认识到,血脉命运都不相连的人和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坚不可摧的情爱,到头来值得他哥哥依靠的只会有他这个亲生弟弟。
第38章 乘风送暖
“邹卫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门外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屋内的渝棠和渝眠闻声俱是一顿。
只听穆京宸迈着步子走到了邹卫伊身边,
“不讲义气,背着我偷偷来约我们小渝老师。”
“……不是你这明知故问的狗东西让我要送请帖就第一个给渝棠送,以表诚心吗!”
邹卫伊鼻子都要被穆京宸给气歪,
“倒是你,你又鬼过来干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