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我熟,”
经理朝楼下指去,“这条路尽头左手边那家铺子,咱们峪临城的少爷小姐们都在那儿做衣服,掌柜的尤其做得一手好旗袍。”
“是么。”
穆京宸自顾自点点头,打发走经理后也进了屋,屋里的兵爷们一见他回来,扯着羊腿就涌上来要拉着他继续喝酒。
“对了穆小爷,过几天你要不要回军校看看?你这一战剿匪成名,学校恨不得把你刷墙上做宣传,好让那些还在念书的小子们学学你的阳刚之气。”
“再说吧,”
穆京宸摸了摸手指上原本带着扳指的地方,“在那之前还有点事要处理。”
“行!咱今晚不谈工作,就喝酒!在山上哪里有这么多好酒好肉吃,来啊,穆小爷,我再敬你一杯!”
酒气洗去这群剿匪归来的英雄们身上的疲惫,多年前他们也不过是在峪临军校里读书的意气少年郎,毕业后被收入穆家军,一步步磨砺成了充满血性的男子汉。
峪临军校是城中率先全面普及新式教育、隶属于军统下的大学学堂,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投身于各行各业的国民表率,穆京宸便是军校优秀毕业生之一。
近两年军校除却军事训练外还开设了医学、文学、美术等学系,尤其是美术系,招收了一批留洋归来的毕业生当教师,吸引了许多有志之学子。而比起这群海归小教授的博学多识,美术学系更吸引人的是其新颖的教学方式——峪临军校是当时内地唯一一所提供裸模,教学生画写实人体的学校。
“喂,你们听说了吗?穆家那个穆小少爷回城了。”
上课前,军校里的年轻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这几天城内的风声。
“谁不知道啊,动静那么大,就差往每门每户院墙上贴张告示告诉大家他回来了。”
有的学生一边立画板一边揶揄道,
“不过你们说那碧麟帮招惹谁不好,惹上了他。”
一直在教室后面帮忙整理用来写生的石膏的渝棠听到“穆小少爷”四个字时终于缓缓抬起头,
“穆京宸回来了?”
“小渝助教认识他?”
负责教受写生临摹的年轻小教授邹卫伊走到渝棠身边,“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认识,只是久仰大名。”
渝棠淡淡一笑,“邹教授和他有过节?”
“那多了去了!”
邹卫伊一提到穆京宸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六岁开始他们两家人就经常走动,那穆京宸坏得像个土匪一样,经常把他惹哭,
“你看他一回来就带军队围了人家攀花楼,又是砸又是烧的,比那碧麟帮还像黑社会。”
“……他砸了攀花楼?”
渝棠一顿,穆京宸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砸攀花楼,该不会是因为之前替他解围吧……
不知该不该用孽缘来形容,穆京宸那晚上在攀花楼救的“小美人”不是别个,正是他渝棠。
“是呗,说是因为前一天砸了个杯子被讹了一个玉扳指,第二天就带着兵把人家围了,非要砸够一个扳指的钱才罢休。”
邹卫伊满鼻子不屑,他们家从商,祖上讲究读书风雅,自然是看不惯穆京宸那样军营里长大的小土匪。
“攀花楼不是被碧麟帮罩着吗?”
“碧麟帮也就窝里横,碰到军队了谁还敢造次,只能认栽呗,穆京宸砸完就赔了钱,金山银山堆在面前那掌柜的能说什么。我跟你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穆京宸?他就是想出口恶气罢了。”
渝棠嗯了一声,正巧画室里的座钟整点报时,和邹卫伊一起负责教授美术的另一位老教授端着画具进来,看见渝棠招呼道:
“小渝啊,来吧,今天咱们先画半天,看学生们画的情况再说下午画什么……不过别担心,你的工资还是按一整天来结算。”
“好。”
渝棠放下手里的东西,穿过画板走到画室中央摆放好的模特椅前,轻车熟路地脱光了上衣。
他就是峪临军校里被学生们私下称作“烟波海棠”的那个御用裸模。
第2章 背上画棠
“咱们今天主要学习画人体背部线条,来,小渝你背对着他们坐。”
老教授将渝棠当做教学用具,在他眼里,光着上半身的渝棠和那些石膏模具没什么区别,渝棠便也安心让他朝着自己的背一阵比划,教学生如何画肌肤肌理、如何观察人体构造。
渝棠生得国色天香,又不如寻常男儿健壮,常常被当成做媚淫生意的行家,无论走在哪里,投到他身上的目光都是带着兽欲和觊觎的,只有这间画室不一样。
在军校画室里,他哪怕光着半截身子,学生们的目光也只会带着纯粹的求知欲,并且都会尊重地喊他一声“小渝助教”。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画室给的工钱高,活儿轻松,不然单靠渝棠那细胳膊细腿,除了去卖还真没办法养活家里那个卧病在床的弟弟。
没开始画多久,老教授突然起身说是有事去办,便暂时离开了画室。他这一走,画室里的学生们便坐不住,开始围在一起小声聊天。
“诶,你们晓不晓得那个穆京宸最近受咱们校长邀请要来咱们学校啊?”
学生们一边削笔一边闲聊,琐碎话语自然也落入了渝棠的耳朵。
“他不继续在攀花楼找他的那个美人儿,跑来军校做什么?”
“什么美人儿啊?”
“你没听说啊,穆小少爷正花重金在街坊上四处寻找一个与他在攀花楼里有一面之缘的美艳女子。赏金上万呢,我要是敢这么招摇,我爹不打死我才怪。”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渝棠则开始有些坐不住。
穆京宸在花钱找他?为什么……因为是他害得穆京宸和碧麟帮起冲突吗?
“怎么,有心事?”
邹卫伊坐在一旁帮学生改之前的画,画室这份工作是他介绍给渝棠的,他不喜欢身边那群纨绔小爷们,倒是和渝棠总能聊得投机。
“你说穆京宸找那个女子是想做什么?”
渝棠信任邹卫伊,便压低声音问询。
“看上了想娶回家当老婆吧,”
邹卫伊不屑道,“不过那小子眼界高,应该看不上攀花楼里那些媚俗的女人,说起来你那天……你……!!”
邹卫伊突然反应过来,凑近渝棠身旁不可置信道,
“他找的那个美人不会是你吧?”
渝棠遗憾地点了点头。
那天峪临城里旗袍店的老板跑他们艺术学院来借模特,表演系的小美女们一个没瞧上,倒是一眼看中了路过的渝棠,说什么也要把他带走,好巧不巧,渝棠刚刚换上旗袍,就被碧麟帮的几个小混子给看上了。
“没事,穆京宸找不到画室来,”
邹卫伊安慰他,“那个不靠谱的老板下次甭想从咱们这儿要人了,这不是坑你呢吗,他付你钱没啊?”
“钱是给了不少,把渝眠这个月的药钱给垫上了。”
渝棠始终挺直腰板,一动不动,方便学生们作画,邹卫伊看着觉得他辛苦,却也无话可说,毕竟渝棠从来不接受施舍。
渝棠家里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名叫渝眠,听说身上怪病多的很,晒不成太阳,脏器也有问题,只能窝在家里拿药材吊着命,这兄弟俩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吃喝穿住都靠渝棠出来赚钱。
“唉,我姐姐在国外读医,等她回来我让她去看看你弟弟。”
邹卫伊叹了口气,起身围着画室开始督促学生们画画,偶尔碰到画得不对的还会细心指导一二,渝棠就安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座钟发呆。
“裸模”在当时还不被大多数人接受,街坊邻居大都觉得这和街上卖的陪酒女没什么不同,渝棠也没告诉他弟弟,他那个弟弟护他护得紧,要是知道他为了赚钱去做裸模,肯定会闹得不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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