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渝棠像被喂食的小猫一样乖巧地叉了一口细细咀嚼,穆京宸立马又端上另外一份杏仁卷,恨不得想把全天下好吃的东西一次性都喂进渝棠肚里。
只见渝棠顿了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穆先生拿这么多来,我们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带回家吗?”
“你在军校当模特的工资有多少?”
穆京宸猜到渝棠日子应该不富贵,但总不至于这么拮据,便怀疑是军校的人瞧他好欺负故意克扣他工钱,
“一天三十元。”
渝棠回答道,三十元在当时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但要承担渝眠的药钱还是差了点。
“舍不得花?”
穆京宸暗自思忖着,明天就打电话去校长那里让他们给渝棠涨工资,至少得够小海棠吃得起蛋糕才行。
“不是,家里有个弟弟喜欢吃点心,但是其他地方做的都不如这里好吃。”
渝棠解释道。自助餐厅的甜品是请来的西洋大厨手工缔造,别处蛋糕店里不是奶油太水就是蛋糕胚太粗糙,但渝棠又不可能为了让渝眠吃个蛋糕日日都花一百块钱进这个餐厅。
“好说,一会儿吃完饭就让他们打包好送去你家,想要多少都行。”
穆京宸一听精神大振,这不是一个绝妙的送小海棠回家的理由吗?
“穆先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唔。”
渝棠怕欠穆京宸太多,正要摆手拒绝,一张口就被穆京宸啊呜喂了一块酱烤鸭肉。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小渝助教不必和我客气,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两年前你于我可是有过救命的恩情。”
穆京宸撑着脸看着渝棠小口小口地嚼着他投喂的点心,像是在观赏被圈养起来的家猫,不过小海棠可比猫咪要好看多了。
“穆先生说笑了,”
渝棠把嘴里的食物嚼完咽下才有所回应,“这两年我一直都呆在画室,和外人几乎没有过接触,况且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能耐可以救穆先生的性命?先生大概是认错人了。”
“不会,”
穆京宸只是笑,边笑还又边往渝棠餐盘里叉了两块焗薯角,“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差,我当时还说了要你等我。”
渝棠看着穆京宸居然还有些委屈的神色,竟然生出了想要摸摸他的头的冲动……不过那可是穆家的小少爷,说不定摸一下手就会被打断。
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的手,渝棠又悄悄抬眸打量穆京宸,这位小少爷生得极俊,而且比起渝棠的漂亮,穆京宸是端正标致的英气,眉眼间却又藏着几分纯真的挚然,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军队里那些帅气的军犬。
“军犬……”
渝棠小声自言自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穆先生两年前曾经去过岘首山吗?”
“我不仅去过,还差点在那里丢了命。”
穆京宸眼里流淌着月屑星辉,他一眨眼,那些碎光就荡进渝棠的记忆之中,穿过两年灰蒙蒙的岁月和岘首山里那个浑身是伤的小毛孩重叠在一起。
“那是……穆先生?”
渝棠不可置信道。
两年前他跟随美术系的学生们一起上山写生,就住在岘首山。
那时候不知谁告诉他岘首山深处可能长得有野灵芝,每天都为赚钱在发愁的渝棠当然想去碰碰运气,谁知道灵芝没找到,倒是让他捡到了一个掉在捕猎用的陷阱中的小毛孩。
那时候穆京宸摔得满脸是土,血和泥将五官给遮了个大半,也怪不得渝棠现在一眼没有认出他来。
渝棠将他从洞里救了上了,帮他包扎好伤口后还喂给他水喝,穆京宸醒来后急着和穆家军联系,没来得及和渝棠细说,只问了渝棠是不是峪临人,和渝棠约定要等他回来报恩。
渝棠并不知道自己救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穆京宸,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刚刚和穆京宸对视时看到他那双军犬一样黑亮的眼睛时才终于觉得熟悉。
“两年前我跟着军队上山操练,一个没注意踩到陷阱掉进山窝里,要不是你发现我,估计我就交待在那里了。”
穆京宸见他想起来当时的事情,笑得更加开心,“前几天在攀花楼,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我没想到穆先生这两年变化如此大。”
渝棠也跟着笑了笑,其实穆京宸的五官没什么变化,主要是人长高了两个头,一下子就褪掉了一层稚嫩。
“所以小渝助教不用担心,我并非要为难你,而是要感谢你。”
“穆先生客气了。”
渝棠垂下眸去切下一块牛排,目光中的晦暗被窗外影影绰绰的灯光恍得模糊。
为什么是他呢。
渝棠轻轻咬了咬唇。
如果那时他认出来掉进洞窟里的人就是穆司令的宝贝儿子穆京宸,他一定,一定不会去救他的。
表面上其乐融融的一顿饭里,穆京宸因为渝棠认出了他而格外有兴致,渝棠也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心里愈发五味陈杂。
直到餐盘中最后一片生菜叶被像兔子一样的渝棠啃干净,穆京宸早已放下刀叉盯着他欣赏了许久,
“小渝助教吃饱了吗?”
“嗯,多谢穆先生款待。”
“我和小渝助教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你可以不用这么生分地叫我。”
穆京宸叫来服务生埋单,同时叮嘱他们将蛋糕打包装盒。
“先生是我的前辈,也是峪临城的骄傲,于情于理我都该继续用尊称。”
“那,我可以不喊你小渝助教,换一个称呼吗?”
穆京宸意料到渝棠会拒绝,也没有再多做纠缠,反而绅士地为他递上外衣,拎起打包好的两摞点心盒要送渝棠回家。
“穆先生想怎么喊我?”
“嗯……这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穆京宸缓然一笑,轿车已经候在了餐厅门口,他极有风度地帮渝棠拉开车门。
“不麻烦穆先生了,我家就在后面的街区,五分钟的路程自己走就好。”
渝棠没有要上车的意思,穆京宸看出了他的警惕,倒也没有再劝,而是一把合上车门,顺势将自己的外衣搭在了渝棠肩上,
“只有五分钟吗?真可惜,我还想多和你呆一会儿的。”
渝棠没有回应,但是轻轻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基本都是穆京宸在讲话,他不像是其他纨绔子弟那样只会吹些虚无油腻的牛皮,相反,他不仅见识多,审美好,三两句还能把渝棠逗得忍不住发笑。
峪临城的灯火繁盛被一条横亘城中的江水倏然阻隔,跨过一道窄桥之后,仿佛是从歌舞升平的华贵仙境踏入了漆黑一片的地狱,街道两边尽是些低矮的危房,耳畔是老鼠吱呀呀撕咬垃圾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厚重的尘土味和腐臭味。
这便是城中荒野,贫民洞窟。
“先生送到这里就回吧,我就住在那间房里。”
渝棠实在是看不下去穆京宸那双牛皮靴被垃圾沤出的臭水染脏,而且他原本就经常被街坊怀疑是在做卖身的生意,穆京宸这种与此处格格不入的大少爷若是别人看了去,只会更加坚定他们的猜想。
他虽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怎么想他,但架不住有的人会敲响他家门,随便扔一把票子就想直接对他动手动脚。
“…好。”
穆京宸似乎看出了渝棠的顾虑,装作乖顺地将手中的餐盒递给他,“你弟弟若是喜欢吃,我每天都叫人来送。”
渝棠笑了笑没有应声,在穆京宸执意的目送下快步往家里走去,还没等他抬手敲门,大门便吱嘎一声从里面被缓缓打开。
“哥哥回来啦?”
屋内的男孩浑身泛出病态的白,但脸上却带着丝丝暖融融的笑意,他懂事地从渝棠手里接过那两屉餐盒,
“今天哥哥回来的好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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