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未夜剥落身上脏污的外衣,将两件衣服缠在一起,随意丢到一旁。
他微微开窗,听着外面乱成一团的喊声,又嫌恶地掩上窗。
屋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烛火跳动的细声。
嬴未夜拿了块干净的面巾,细细擦去秦有昼脖颈处没能处理的血污。
又搞砸了。
不管是他,还是秦有昼。
结果是好的,他们摆脱了四分之一的秽气。
可没有人真的满意。
他的手指压在秦有昼的咽喉处。
被摸到身上最脆弱的部位,秦有昼蹙了蹙眉,轻声呢喃:“师尊...”
嬴未夜猛地回过神,安抚地揉了揉秦有昼的额角。
秦有昼的面色顿时变得舒缓。
还是和小时候一般好哄。
嬴未夜松了口气。
他坐在秦有昼的床头,静静欣赏着秦有昼的睡颜。
他想在自己还能有用武之地的时候,为他做点事。
可秦有昼总是不想要。
.....
不光是现在不要,先前在另个世界,秦有昼也不要。
他好像一直不那么满意他给他的家,只是不和他说。
自从他妥协配合医生治疗后,他拉着他看电影,秦有昼催他吃药。
他想和他看书,秦有昼还是催他吃药。
秦有昼想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可他只想趴在泥潭里看他。
于是嬴未夜一个成年人,干了许多幼稚的事。
他把药换成维生素、假装吃了丢在地上、吃过药吐出来,都会被秦有昼发现。
浅金发的少年从不对他失望,只是用一种嬴未夜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让嬴未夜感到恐惧,但他从中品到了一丝扭曲的欣慰。
太好了。
他写出来的有昼,像是彻底立体了起来,有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不喜欢没灵魂的臆想,他只需要有自我的家人。
可无论他是否配合治疗,他唯一的家人可能都要离开他。
“你别走,好不好?”
他开始经常好端端把事做到一半,就丑态百出地央求他,甚至故作可怜地反复要求他保证。
“有昼,我只有你了。”
现在往回看,嬴未夜才发现,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自大地以为他的软肋只有一处,藏在他的臆想和加密文档中,便不会被伤及。
也正是因此,他光顾着和秦有昼索求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忽视了某个一向手段歹毒、嫉妒心强的同行和他那不常来往的父母往来密切。
可那时的他,还在为秦有昼对他心软感到高兴。
“我不走。”看他这般,秦有昼不曾厌烦,只是面上露出不忍。
“可你必须活下去。”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之前看电影时,我看到一句话。”
少年颜色偏浅的睫毛轻颤,瞳孔里有细碎的光。
“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但生命的每一刻都是美丽的。”
“所以只有活下去,才会有一切。”
“我知道。”嬴未夜撒着自己都不信的谎。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但前提是还有秦有昼在。
他不信活着会有好事发生,可只要有秦有昼,他就愿意活下去。
....
可如果他不在了呢?
他又一次丢掉他了呢?
他表面上不介意,其实心里面还是会有一刻厌烦他,怀疑他,甚至要抛弃他吧?
没有任何事是长久的,他永远留不住珍视的人。
嬴未夜的腹部绞痛着,那些被秦有昼安抚好的血肉抽搐着蠕动,他生生呕出一口血。
他垂眸,秦有昼沉沉地睡着。
不知何时,他在睡梦中居然握住了他的手。
...是想安慰他吗?
嬴未夜狼狈地擦掉落下的血渍,不让它染脏秦有昼的衣物。
“乖。”
他藏起眼神里的惶恐,小心地摸了摸秦有昼的脸:“睡吧,好孩子。”
可等到秦有昼昏睡三天三夜后再次醒来,嬴未夜再没了他睡着时的好脸色。
枯等的三日不光让临近发情又无人安抚的蛟重新恢复了暴躁的状态,还让他算起了当晚没来得及算的账。
嬴未夜是个刻薄冷血的人,不算账绝不会是忘了,只可能是时候没到。
“你闯了大祸。”
看着秦有昼脸色发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瞳孔也失了光的病恹恹模样,嬴未夜只能边冷着脸给他塞手炉,边用最没有杀伤力的语气兴师问罪:“秽气从我身上出来,就再难塞回我身上。”
“你可知这阵法中断,意味着什么?”
一听到秽气塞不回嬴未夜身上,嬴未夜的脏器也基本复原了,秦有昼差点没压住脸上的喜色。
他没觉得有多不习惯。
只是看不见而已,反正他小时候也看不见,只要他的其他观感还算清晰就无碍。
“不说话?”
嬴未夜冷哼了一声,加重语气:“那秽气回流,眼盲只是开始,它彻底浸透你的灵脉需要的时间并不长。”
“你现在修为不到化神,若是继续维持元婴修为,它会进一步让你失聪,甚至紊乱你的心智。”
灵的七情六欲比做灵物时重,所以对气的承受能力反倒不如灵物。
虽然身上秽气轻,可秦有昼受得折磨,不会比做灵物时少。
闻言,秦有昼依旧平静。
“可您已经承受了百年,秽气也不是您该承受的,您能承受,我自然也可以。”
“秦有昼!”
透着声音,秦有昼都能听出师尊的愤怒。
嬴未夜压着火:“我是大乘大能,你哪来的胆子敢同我比。”
“你向来稳重老成,做事何时这般不计较后果....”
他凑得很近,秦有昼甚至能感觉到耳畔急促的呼吸。
他被一条暴怒的蛟缠上了。
“...还对我下药,你究竟是哪学的?!”
提到下药,秦有昼终于蔫巴了些。
他小声道:“此事是我的错,我甘愿受罚。”
“你最大的错不是下药。”嬴未夜也放软了些语气。
“是不听我话。”
只要不危害秦有昼的命,就算是他给他吃毒药,他都甘之如饴。
但他不可以不听他的话。
....又是听话。
秦有昼被秽气影响得也有些心神不宁。
他原本就不喜嬴未夜这作态,一不留神,脾气又硬了起来。
他重复了一遍:“弟子之错,是不该对师尊用药。”
“罢了。”
嬴未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顿时阴沉下脸。
“黛旸掉了半条命,外头还在查黛旸的事,我回来再和你掰扯。”
“已经三日过去,弟子至少应该出去一次。”秦有昼也理智地停止了赌气。
“否则宗主调查,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不必了。”
嬴未夜把琉璃镜戴到秦有昼脸上,秦有昼模模糊糊能看到个人影。
他浑身还因为药劲使不上力,眼睁睁看着嬴未夜变成他的模样。
嬴未夜推了推琉璃镜,露出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温润的笑:“你没醒这会,我已经替你去了两三次了,没人发现不对。”
反正吕却尘再老糊涂爱和稀泥,总清楚自己是仙家还是妖。
妖族那边找不到线索,宗里才刚出了丑闻,他现在就算觉得不对劲,也得咬牙死保同宗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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