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没有停止。
在陆征河的视线里,那些雪和温泉池都是背景板,眼神的所有焦距都聚集在了那一朵玫瑰形状的印记上。
他想起curse城,想起那些预言家,想起那句“对方背脊中央有朵花形胎记”。
这下他可以完全确定阮希的身份了。
虽然陆征河从来没有按照这个要求去爱人,可是他也记得预言家说,他和他的omega在未成年时期就已经认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
潜意识在悄悄告诉陆征河自己——你错过了无比重要的东西。
“阮希。”陆征河叫住他。
准备上岸,阮希浑身湿气,身上散发出来的余温变成一丝丝白雾,散在空气里。
被猛地叫住,他来不及擦去落在睫毛上的雪花,只是睁大眼,“怎么了?”
“你的背上有一个胎记,你知道么?”
“知道啊,小时候我听我的生母说过……长大了之后没怎么在意过了。”
陆征河点头,温泉水面云烟氤氲,漆黑的眼眸覆上一层雾,“它的形状很特别。”
“现在是什么形状?”阮希忍不住背过手去碰了碰它。
“是玫瑰。”陆征河回答。
“很清晰的一朵玫瑰?”阮希重复一遍,想起每次萦绕在自己鼻息间的味道,那是属于陆征河的特有气味。
陆征河:“对。”
阮希有些跟不上陆征河的节奏,微微歪头:“怎么了,不好看?你以为是纹的?”
摇摇头,陆征河向前一步,水流声阵阵。
他半/裸着上半身,稍稍放下了身体重心,将肩头以下都浸泡进水中,划开双臂的弧度,往阮希这边游动过来。游到阮希身边之后,陆征河站直身体,水流从他的肩头流淌而下,扑至水面,水花发出“哗啦——”的声响。
陆征河靠得太近了,阮希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热气化作白雾,把近处的水面和人演变入人间仙境。
心跳和呼吸一起加快,阮希整个准备上岸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动作。陆征河轻轻喘着气,离自己那样近,举止那样亲密,像一切都发生得无比自然。
陆征河伸出手,弯曲手臂,肌肉在臂膀迸出结实的轮廓。他的手指带着温度,冷不丁地触碰上了阮希裸/露在外的整个背脊。
下一秒,手指指腹点在了阮希的颈椎,那里是一块微微凸起的骨头,正被白皙的皮肤包裹着。
因为阮希低头向前的原因,它凸起得更明显了,顺着一条漂亮的脊梁骨形成背部该有的线条,线条尾端没进水中、直至裤腰。
太敏/感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阮希闷哼一声,耳根发痒,背部肌肉绷紧了。
他感觉到陆征河的指腹顺着脊梁骨往下滑动……
一直、一直滑到了背部最中央胎记的位置。
“curse城的预言家为我预言过,我的omega背后会有这样一朵玫瑰状的胎记。”
陆征河的语速很慢,嗓音沉哑、柔软,唇齿碰撞在一起,宛如两块绸布在摩擦着模仿恋人们耳鬓厮磨,“我经常在想,在ablaze城的那一夜,我们是相遇还是重逢?”
雪花飘落上了眼睫。
阮希一怔,汗水顺着下巴落进温泉池里,这两句话好比数百根绳子牵扯了他的心。
Glacier·39同居第一夜。
第三十九章
问这个问题……
他想起来什么了?
没着急着上岸, 阮希多了个心思,问了一嘴:“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突然……有种认识你很久的错觉,”陆征河说, “没事, 快上去吧。”
阮希愣在原地几秒。
对方的话听似镇定, 却在阮希心中搅起了狂澜,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现在心底的触动。他本来以为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就算是什么也没想起来,陆征河能有这种反应也是万幸。
说不定真的有哪一天奇迹出现,那些被抹掉的记忆都能重新活过来?但阮希心知肚明, 这世上很多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他不能对这种可能性抱有希望。
可是, 有些话不说就是遗憾。
阮希紧张起来。
他把温泉水捧在掌心里,又抛洒似的将水泼出去,水面溅起一圈圈波纹。他的心和水面一样,已经没有办法再平静了。
他回过头,留给陆征河一个侧脸,“是重逢。”
陆征河缓缓抬眼。
·
洗完温泉,阮希拖着浴巾进入了庭院。
六伯的庭院很大,装潢宁静、简朴, 在细节方面处理得非常精炼。
除了浅灰色的汀步外, 庭院中央还摆放着一尊石龛。阮希在蹲踞旁洗完手, 靠近了那一尊石龛。那里面供奉的神像身披厚重的衣物,手执一盏明灯,是自己不认识的神明。
见他停下步伐, 陆征河快步跟上来,“你在看什么?”
才从热水中出来,阮希一身潮气, 甚至皮肤周围还冒起不少白烟,像整个人马上要蒸发了似的。他伸手,掌心拢住微弱石龛里的光线,“你说,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有的。”
陆征河笑得一股子坏气,“以前我是不相信的,但现在不得不信。”
听出他话中有话,阮希也没吭声,心道确实是这样。
以前他什么也不信,不信命运,不信什么狗屁预言,但最后才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这一路逃亡到冰城,他也见识了不少,数次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特殊。
阮希拉起他的一根手指,随后又放下来,“为什么不得不信?因为我说我们以前就认识?”
陆征河被阮希这小动作勾得牙痒痒。
这人只给了个开头,后续又不说明白,摆明了是要吊自己胃口。
“我猜,我们不只是认识。”陆征河棋逢对手,想起那张看似亲密又一眼看不出关系的合照,底气不太足,“我猜得对不对?”
阮希眼神一暗,动动嘴唇:“你需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怎么说。不要逼我。”
陆征河点头,不太能对这种单方面被遗忘的痛苦感同身受。而且,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至今也没有摸清阮希的脾性。
“我等你主动讲。”他回答。
·
两个人一起回到六伯准备的房间里。
因为他们是配偶关系,所以六伯说要给他们留一间大床房。但考虑到阮希不适应,以及两个人的关系还并没有那么亲近,陆征河犹豫再三,还是麻烦六伯找了一间两张床的房间。
屋内,两张床并排放着,中间隔了可以过人的缝隙。
阮希感觉这个缝隙像可有可无,抬腿就能跨过去。
难道他们两个人真的就要在房间里这么相安无事的睡一夜?
阮希忐忑不安地想着,脑子里两只个性迥异的小火柴人正在各自的对立阵营中张牙舞爪地互相叫嚣:
——在车上、在沙漠里不都睡过了吗?你怕什么?
——才没有睡过!那只能叫在同一空间同一时间内入睡,不能叫睡过!
——那你说睡过是形容什么?
——是……是什么你不知道吗……还问我?
想到这里。
阮希红了脸,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他把紧裹在自己身上的浴巾放松一点儿,有点懊悔为什么没坚持要两个房间……
明明他和陆征河就确实还没到这一步啊!!!
但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吧。
阮希想着,更紧张了,手掌心不自觉地又攥紧了浴巾。
虽然确确实实是结了婚,但有很多事情都还没说清楚之前,他的戒备心还在。陆征河隐瞒婚约装单身贵族,还没挨他的揍呢。
转头,阮希把犀利的目光锁定在陆征河那张天真无辜的脸上。
可恨可气,真想一刀柄给他砸上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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