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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75)

作者:水千丞 时间:2019-01-29 16:52:23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有虐 狗血

  燕思空嚅动双唇,轻吐出一个字:“是。”
  “燕思空!”封野厉吼道,“你利用我陷害葛钟?!”
  燕思空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你会仿葛钟的字迹……”封野控制不住地来回踱步,双肩随着胸口用力起伏,“那些信件,全都是你伪造的,葛钟、葛钟根本没有谋反,一切都是你干的!你利用我构陷一个从一品总督,你他妈好大的胆子!”
  燕思空沉声道:“是我干的。”
  封野一把揪起燕思空的衣领,他双目圆瞪,眼神简直要吃人:“你计划多久了?”他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佘准、佘准是你派去荆州的,伪造的信件是他放入总督府的,你从几个月前就在计划这一切,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他狰狞道,“你竟对我没有一句真话!”
  燕思空的喉结上下滑了滑:“我……不得不隐瞒一些……”
  封野一把掐住了燕思空的脖子,他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呲起森白的獠牙,“为什么,燕思空,为什么!”
  “为了报仇!”燕思空被卡住脖子,满脸通红,艰难地嘶吼出一句。
  封野微微一怔,一把推开了燕思空,燕思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燕思空捂住脖子,用力咳嗽了好几声,才直起腰身,颤声道:“……为了……报仇。”
  “你要报仇,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帮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
  “因为你是靖远王世子。”燕思空讥诮地一笑,“因为有一天你要继承天下最大的兵马大权,所有人都想巴结你、笼络你。我若告诉你,你只会以为我对你所图不轨,不是吗?”
  封野冷道:“那也不是你骗我的借口,何况利用我去构陷一个忠臣?”
  “他算哪门子忠臣!”燕思空五官扭曲,失声吼道,“他为了巴结谢忠仁,以一封伪造信函,三天!三天就定了我爹的罪,将一个刚刚以命守城救了广宁四万百姓的真正的忠臣活活冤杀!他是奸人,是狗贼,是畜生,所以我学会仿人字迹,用同样的手段让他臭名留史、万劫不复!”
  封野一时被震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他从前认识的燕思空,聪明绝顶,博通古今,经筵之上惊才绝艳,沙场之上运筹帷幄,有诗酒征逐的才情,有浪掷风流的潇洒,是顶顶闪耀之人。
  可眼前这个人,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从中迸射而出的癫狂,几乎让他认不出,更让他认不出的,是这个人背着他做过的一切,颠覆了他全部的认知,仿佛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燕思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封野脑中闪过了很多东西,从他和燕思空重逢至今的一切,都走马灯一般展现在眼前,他一瞬间捕捉到了什么,喃喃道:“你会仿人字迹……”
  燕思空的嘴唇颤抖着,他说不上此时是怎么心情,并非是被拆穿的懊恼或心虚,而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一种……一种恐惧,他竟恐惧封野看他的眼神。
  封野直射着燕思空的眼睛:“你的那个同僚,姓刘,刘……刘钊林。”他盯着燕思空的瞳仁,不肯错过其中一丝一毫地变化,“因写错了两个字,牵连王生声与他一起被贬,而你就是复核之人。”他咬牙道,“新编史一案,也是你干的?”
  燕思空双眸闪动,未发一言,默认了。
  封野摇了摇头,满是不敢置信:“构陷葛钟是为了报仇,那刘钊林呢?他与你无冤无仇,你害得他前途尽毁。”
  “是他自己写漏了字在先。”燕思空无法直视封野的眼睛,“王生声,是谢忠仁的人,处处与我老师作对,在吏部一手遮天……”
  “所以现在你成了吏部文选司的主事。”封野几乎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燕思空,你好手段啊,我八岁就认识你,可到今天才发现,其实我从未认识你。”
  燕思空猛地抬起头,表情狰狞,而声音却带了一丝哽咽:“封野,别这样看着我。”
  “我该怎么看你?”封野咬紧了后槽牙,心脏传来钝痛,“我该,怎么看你!”
  “我两次家破人亡,一次九岁,一次十三岁,我颠沛流离,我受尽苦楚,我在鬼门关前徘徊过无数次!”燕思空瞪着猩红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想着我的仇人坐拥荣华富贵,而我的亲人埋在冰冷的地底被虫蚁啃噬,夜夜不成眠,支撑我活下来的,只有报仇,我入朝为官,就是为了报仇。你懂吗?世子殿下!”
  封野看着燕思空那悬框的眼泪,心中一片纷乱,他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轻轻摇着头:“你真的是元思空吗?”
  燕思空胸口剧痛,喉咙像被扼住一般,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封野未再看燕思空一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第92章
  燕思空在内监的引领下朝东宫走去,他回京之后,只匆匆在大殿上对太子请过安,俩人还未私下见过。
  突然,前方传来内监尖细的嗓音:“文贵妃驾到,外臣回避——”
  燕思空远远瞥见一抹黛青色倩影,窈窕如弱柳扶风,在一大帮内官和女侍的拥簇下走来,他后退两步,跪于回廊侧边,将脸匍匐于地面。
  按照律法,外臣是不得入后宫的,但他为太子讲学,可以例外,只是见到了皇上的后妃,非礼勿视。
  脚步声由远及近,杂乱地传来,燕思空看着一群缤纷的衣摆和鞋履从自己眼前飘荡而过,一人出行,前呼后拥,好大的排场。
  这文贵妃便是昭武帝的宠妃,兵部尚书文宥迟之女,不仅貌美,还十分有才情,为昭武帝育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二皇子仅仅比陈霂小两岁。
  当初昭武帝为了立二皇子为太子,与大臣拉锯了将近十年,最后还是不得不立了长皇子陈霂,只是陈霂根基薄弱,地位飘摇,二皇子背后却有文贵妃和文宥迟的力量。谢忠仁虽然并未明着参与立储纷争,但宦权是皇权的延伸,用以制衡相权,他无论何时都会站在皇帝的一边,所以,陈霂一天不登上皇位,他们怕是一天都不会死心。
  文贵妃走后,燕思空站了起来,问一旁的内监:“文贵妃怎会从东宫的方向走来?”
  内监悄声道:“应该是去找惠妃娘娘谈谈天吧。”
  燕思空眼神暗了下来。
  刚踏入东宫,远远就见着陈霂正在练剑。
  不过半年时间,少年的身体就拔高了不少,有一丝大人的模样了。此时他手中长剑随着矫捷的身姿飘逸起舞,银白剑花在空中朵朵乍现,那剑法一瞬如狂风如惊雷,一瞬又如细雨如流水,刚柔并济之下,招招精妙又凌厉,看得人禁不住想抚掌。
  燕思空正惊讶于陈霂剑法进步如此之快,往一旁看去,才发现指导他的是禁卫军统领祝兰亭,素有大内第一高手之称。此人三十来岁,身姿挺拔,高鼻阔额,英武不凡。
  陈霂发现了燕思空,双目一亮,他一个漂亮的旋身,落定,收招,入鞘,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才冲了过来,口中叫着“先生”,似是期待多时了。
  燕思空就要施礼,陈霂一把扶住了他:“先生免礼。”陈霂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思空,“先生看上去好憔悴啊,可是太操劳了?”
  燕思空微微一笑:“臣刚去吏部,公务繁多,自然要多花些时日去熟悉,因而未能即使向殿下请安,请殿下赎罪。”实际他昨日策马奔驰了两个时辰,才回到城中,后又一夜未眠,即便现在站在太子面前,他脑中挥之不去的也全都是封野那满是讶异、愤怒和失望的脸。
  “先生何须跟我如此客气。”
  祝兰亭也走了过来,俩人互相施礼。
  “见过祝统领。”
  “燕大人多礼了。”祝兰亭又朝陈霂拱手,“殿下讲学时间到了,臣先告退。”
  “祝统领慢走,改日再来教我。”
  “是,殿下。”
  陈霂拉着燕思空进了屋,“先生随军出征,我便一直关注着战报,日日盼着先生得胜归来,先生果然厉害,立下了多个战功。”
  燕思空把那套已经说烂了的不敢居功的自谦之言又照本背了一边,转而问道:“殿下剑术精进不少,祝统领一定教得很好吧。”
  “嗯。”陈霂点点头,他虽比同龄人早慧,但说此处,也不免得意,“我弓箭更好,下次叫先生看看。”
  “祝统领怎会来指导殿下?”
  祝兰亭是禁卫军统领,禁卫军就是皇帝的亲卫,和赵傅义率领的景山军同属京城卫戍军,但赵傅义主职城池,禁卫军主职皇宫内外,只听皇上一人指挥,旁的谁也不买账。
  这样的亲卫统领,大都由皇帝的亲信担当,祝兰亭也不例外,他是皇太后的侄孙,在外戚之中,祝家势力尤其庞大。
  这可不是一般人请得动的,除非……
  “是皇祖母。”陈霂道。
  果然是皇太后。皇太后深明大义,在立储之争时,是她力保皇长子,让昭武帝有所顾忌,才让陈霂最终坐上了太子之位。
  “皇太后近日凤体如何?”
  陈霂压低声音,哀伤道:“不太好,我每日都去请安,她时而认不出我了。”
  燕思空叹了口气,皇太后是庇佑陈霂的最大一棵树,若这棵树倒了,形势就更危机了。
  俩人来到书房,陈霂向燕思空展示桌上的案卷:“先生交代我的功课,我全都完成了,这些日子大多是沈先生在教授我,我一日都未懈怠。”
  “殿下勤勉好学,乃江山之幸,万民之福。”
  陈霂笑了笑:“你还会夸夸我,那沈先生啊。”他点点自己的脑袋,“总恨不得把我这儿撬开往里灌,他还不够满意。”
  “沈大人乃钜学鸿生,天下之大才,他又深知殿下聪慧非常,自然寄有厚望,难免就严苛一些,也都是为了殿下好。”
  “我知道。”陈霂淡笑着抚了抚书卷,“谁对我好,我都知道。”
  燕思空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臣刚才在路上碰到了文贵妃,听内监说,她……来找惠妃娘娘谈天?”
  陈霂皱起了眉:“嗯,并非第一次,最近她频频向我母妃示好……”
  “殿下可有提醒惠妃娘娘,且要小心啊。”
  陈霂面露愁色:“我又怎会不提醒,但我母妃……她没读过书,生性又单纯怯懦,那文贵妃长袖善舞,怕是对人心洞若观火,我母妃竟觉得她可亲可敬。”他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完全忘了从前她是如何欺压我们母子的。”
  燕思空摇摇头,心头满是担忧:“事出异象必有妖,那文贵妃绝对不安好心,不管她是想要巴结,还是存着其他图谋,都不能让她得逞,你务必要郑重地与惠妃娘娘谈谈,定要小心防备,尽量疏远。”
  “先生放心。”
  燕思空紧紧握住陈霂的手,深深地望着这少年太子的眼睛:“殿下,您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可未来还未来,已有无数奸佞宵小妄图阻止殿下,臣此时不与殿下深究什么帝王心术,只有一条,殿下切莫牢记。”
  “先生请说。”
  “防备每一个人,怀疑每一个人,只信自己。”
  陈霂怔了怔,他抿着嫣红的薄唇,郑重地“嗯”了一声。
  燕思空这才欣慰地点点头,他端正了坐姿,拿起书卷,打算开始讲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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