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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8)

作者:水千丞 时间:2019-01-29 16:52:23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有虐 狗血

  燕思空无奈:“是殿下长高了。”
  “你也打不过我了。”
  “殿下言笑了。”
  “我送你的匕首呢?”
  燕思空黯然道:“为图生计,当掉了。”
  当年他被元少胥赶出家门,其实偷偷回去过一趟,他把封野送给他的匕首当了五十两银子,拿给了元微灵,让她带着全家尽早离开广宁。
  封野沉声道:“当年你我二人的约定,你也早已忘光了吧。”
  燕思空的身体微微颤了颤,他低着头,以掩饰眸中的悸动,轻声道:“下官遭逢变故,很多事,都……记不大清了。”
  封野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不怪你了。”
  燕思空禁不住微微一笑,眼前恍然浮现了封野别扭又可爱地小圆脸。
  能再见到他,得知他安好,还未被他遗忘,已经……很足够,毕竟这世间怕是没几个人记得‘元思空’。
  “饿了吧?跟我吃饭去。”
  “下官……”
  “我叫你做什么……”封野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就做什么,少说废话。”
  燕思空心想,封野,怕是没怎么变。
  俩人来到中庭,庭中一株大槐树绿盖成阴,满树槐花正灼灼开放,春风轻扫,粉白花瓣随风缱绻飘散,铺洒一地,如丝如絮,淡香弥散于空气之中,仿佛正被仙气缭绕。
  树下,早已备好一桌酒菜,薛伯站在桌旁冲他们微笑,不远处,封魂倚着树干打盹儿。
  这一副静好的画面,多年以后依旧令燕思空记忆犹新,哪怕现实已面目全非。
  俩人走上前去,薛伯冲燕思空躬了躬身:“燕大人,昨夜多有得罪,望大人恕罪。”
  “昨夜是你?”燕思空有些惊讶,这薛伯看上去如此平凡,竟是藏了不俗的功夫。
  薛伯笑道:“大人若仍觉不适,可以先喝一碗这鸡汤,润润心肺。”
  “我没事。”燕思空看了封野一眼,但见罪魁祸首毫无愧色,也无可奈何。
  封野坐了下来,燕思空不肯背对封魂,便坐在了封野旁边,被封野一眼识破,嘲弄道:“你就这么怕它?封魂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灵性得很。”
  “既是灵兽,更当心存敬畏。”燕思空心想,到底是畜生,万一发疯咬人怎么办。
  封野笑道:“薛伯,倒酒。”
  燕思空看着薛伯抱起酒坛子满上了两碗酒,头皮有些发怵。他虽然酒量不错,但大白天豪饮,简直像个浪荡子,不成体统。
  薛伯倒好了酒,就退下了。
  “你酒量如何?”封野端起酒碗,举到了燕思空面前。
  “尚可。”
  “哦,那你又一样输给我。”封野把酒碗强行塞进他手里,命令道,“干了。”
  燕思空无奈一笑,以袖掩面,仰头咕咚咕咚把一碗酒都灌进了肚子里,而后一抹嘴:“嗯,上好的寒潭香。”
  封野看着燕思空手里干干净净地酒碗,微微色变。
  “殿下请吧。”
  封野撇了撇嘴,举起碗,豪迈狂饮,上下热烈滚动的喉结就如他一般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一碗饮干,封野豪气笑道:“好酒!”他一手提起酒坛,再满两碗,然后直勾勾地盯着燕思空的眼睛,“给我讲讲你的十年吧。”


第33章
  燕思空长吁一口气,眸中显出几分茫然,他缓缓道:“无非是四处流浪罢,做过杂役,养过马,给人润笔,做人伴读,还当过账房。”这些无一谎言,只是他隐瞒了更多。
  “你是怎么逃出采石场的?”
  燕思空忍着心头绞痛,轻描淡写地带过:“趁人不备跑了。”他转而问道,“殿下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春猎之后,我就想结识那助我驯服烈马之人,着人查了好些天,还派薛伯亲去辨认,得到的结果是——燕思空,二十三岁,昭武二十五年中第,时任翰林院编修,祖籍……潘阳府吉安县?”
  燕思空沉默。
  “虽然你改了姓氏,也并非什么潘阳人,但听到‘思空’二字的时候,我直觉是你,只是,你是怎么变成潘阳人的?”
  燕思空依旧低着头,在思索如何应付。
  封野伸手捏住了燕思空的下巴,强迫他面冲着自己,犀利地目光紧盯着他:“说,不许骗我。”
  燕思空拽开封野的手:“我已一刀斩断过去,因此隐瞒了身世,求世子殿下念在旧情,为我保密。”
  封野哼笑一声:“我若不念呢。”
  燕思空道:“殿下不会的。”
  “你怎就这么笃定?”
  燕思空摇摇头,微笑道:“殿下不会的。”封野本性未变,他一点也不担心。
  封野看着燕思空白玉面上那浅淡笑容,仿佛一眼就把自己看透了,有些气恼,可又觉他颜如舜华,正灼灼开放,当真是万千难觅的翩翩佳公子。他把酒碗推到燕思空面前:“你干了这碗,我就帮你保密。”
  燕思空斜睨了封野一眼,乐道:“当真?”
  “我几时骗过你?”
  燕思空端起酒碗,再次豪饮而尽,然后将酒碗重重砸在了桌面上,用力抱拳:“谢世子殿下。”
  “行了。”封野不耐地推开他的手,“我不信你说的。”
  燕思空一怔:“不信什么?”
  封野眯起眼睛:“你当真要一刀斩断过去?”
  “……是。”
  “那你为何入朝为官?”
  燕思空笑道:“读书人不做官,又能做什么。”
  “你就不想报仇?”
  燕思空沉默了一下:“人微言轻,苟活已是不易。”他转而定定看着封野:“殿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啊。”
  “你……”封野不悦道,“你根本就不像元思空。”
  燕思空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悲凉,嘴上却是调侃:“长大了嘛。”他给封野倒上酒,“来,既是久别重逢,值得醉上一场。”
  封野也不再说话,闷头喝了起来。
  几两香酿下肚,燕思空发现封野的酒量还不如自己,但却十分敢喝,喝得起兴了,非要拉上他去找封魂玩儿。
  燕思空死活挣扎,却毫无用处,被封野硬是拽到了树干之下,扑到了封魂身上。
  燕思空狼狈地就要爬起来,被封魂一爪子按在肩膀上,一只独目冷冷地看着他,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尖长獠牙,只好重新坐了回去。
  封野枕着封魂,呵呵笑道:“你当我为何将那些人拒之门外?因为,我不知道他们都抱有何目的,背后又是哪方势力,也懒得分辨,左右……”他重重打了个酒嗝,语气透出几分失落,“左右我回来就是做质,无所作为岂不更好。”
  燕思空许是喝了酒,胆子大了不少,学着封野的样子,将半身依靠在封魂身上,那温暖而厚实的皮毛,竟给人一种奇异地安心,他道:“殿下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此举更为靖远王立下大功。”
  封野晃了晃脑袋,嗤笑一声:“我宁愿纵驰沙场,九死一生,也不想在这里虚耗光阴。”
  “靖远王殿下让你回京,意味深长。他远在大同,朝中人多嘴杂,有不利他的言论,根本申辩不及,若有一个可全盘信任之人相辅,他才能在边关放心施展那稀世将才。你若坚持闭门不出,确是虚耗光阴啊。”
  封野道:“我何尝不知,但我讨厌那些虚与委蛇。”他长叹一声,“让我清净几日吧,你当我闭门不出,就什么也不做吗,我要先探探底。”
  燕思空沉默地灌了一口酒,思绪繁杂不已。
  封野的背后,是手握重兵、皇帝也要忌惮三分的封剑平,若得此人相助,能省去他至少十年磨砺,平步青云,封剑平,肯定也需要一个更机敏的人来辅佐他的儿子。
  难得他与封野是少时旧识,他无论如何,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只是……
  喝得犯晕的封野,突然梦呓一般嘟囔道:“你为何不问我这十年。”
  燕思空心头一紧,饶是伶牙俐齿、学贯古今,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也许他本能地不想与封野太过亲近。封野似乎也并非需要答案,他已经闭目睡着了。
  他扭过脸,看了一眼酣醉的封野,这仿佛不识愁为何物的轻狂少年,未来必是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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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野熟睡之后,燕思空打算起身离开。
  可他刚一动,封魂就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闷响,听来充满了威胁。
  燕思空咽了咽口水,好言道:“封魂殿下,在下内急,去去就回。”
  封魂的唇颚抖了抖,龇起了森白的狼牙。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认命地坐了回去。恐怕没有封野的允许,他就是尿了裤子,也别想离开这里半步。
  不一会儿,薛伯来了,燕思空总算见到了救星,说自己尚有公务未完,必须离开了。
  薛伯这才派了马车,亲自将他送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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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燕思空去到文渊阁,亲向霍礼请罪,解释自己昨日何以无故缺席,霍礼看在他是颜子廉赏识的学生的份儿上,没有刁难,但沈鹤轩却是个一板一眼之人,斥责他影响了修书的进度。
  梁随在一旁打圆场:“哎,看思空脸色发白,昨日定是十分不适,沈兄就别怪罪他了。”
  见燕思空已有歉意,沈鹤轩也不至不依不饶,他道:“今日我领你们修近十年的,案卷都已经备好了,沈某恳请各位同僚务必勠力同心,若此事有所拖沓,无法向圣上交代。”
  “是。”
  之后,封野没再来找过燕思空,就好像那日树下畅饮,只是白日醉酒发的一场梦。燕思空并不意外,封野心高气傲,纡尊降贵与自己结交,自己还有意疏离,必然不会再主动了。
  燕思空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现在却在封野一事上踌躇不前。
  左右他现在每日忙到深夜,也没有空去想太多,得过一日是一日吧。
  数不清是熬的第几个大夜,燕思空正在哈欠连连地埋头撰写。
  突然,一个翰林许是为了驱散困倦,与身旁之人聊道:“我正修到广宁守卫战,你可听过此役?”
  困得头直点地的燕思空,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那时尚年少,后来读过,真真是一场奇胜啊。”
  “韩总兵真乃当代名将,竟以寡兵孤城退金国十万大军。”
  燕思空面上闪过一丝狰狞,他沉声道:“我听闻此事另有蹊跷,那人可丢过擎州啊。”
  沈鹤轩敲了敲桌子:“此非闲话之地,不要拿些道听途说的东西来讨论。”
  燕思空胸中腾地蹿起一股奇火,许是累得神智虚弱,压不住自己的脾性,脱口说道:“道听途说未必假,编修正史也未必真,成王败寇,史书自古乃何人所撰?”
  一屋子小翰林都震惊了。
  平日里燕思空八面玲珑,相处一年有余,不曾见他说错过一句话,今日怎就为了一句闲谈,竟敢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这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恐酿大祸。
  燕思空说完之后也后悔了,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沈鹤轩沉默地看着燕思空,放下笔,起身走出了屋。
  燕思空忙追了上去:“沈兄,沈兄。”他抓住沈鹤轩,镇定了心绪,道:“我出言不逊了,沈兄可否放过在下。”
  沈鹤轩皱起眉:“你当我要去做什么?去老师那里告你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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