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不再给我解释的机会,袁无功冷着脸径直绕过我来到姬渊面前,他矜持地抱着双臂,略俯身去仔细打量这位假女郎,尽管这作态给人的压迫依然极强,但对手段心机都是一等一狠辣的二夫人而言,已算得上是极温和的对峙了,可惜姬渊不顶事,袁无功刚靠近,他便吓得踉跄了半步,惊疑不定,并充满求救地不住看我。
我:……学医救不了药王谷。
这俩人粗看都是撒娇粘人的类型,这会儿站在一起就体现出了区别,不是我偏袒自家二夫人,不过确实,确实……姬渊没法和袁无功比。
不是容貌的问题,姬家人个个貌美如花,主要还是在于气质。
不知疾苦的千金少爷没法和药王谷圣手相提并论。
姬渊显然也察觉到了这残酷的事实,他不堪受辱,咬了咬鲜妍下唇,然而还没等他强撑着姿态开口,袁无功便一脸索然无味地转过身,直当没这个人一般丢下他不管了。
“喂!你们——”被无视的滋味比被当面奚落更难受,姬渊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抖抖索索,终于怒道,“你们竟然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千钧一发之际我扑上去死死捂了姬渊的嘴,虽说现在向袁无功隐瞒姬渊的身份意义不大,可这也不是该举着大喇叭宣传的好事,何况言良只是沉默不是死了,他也在场,多说多错,不要再给眼前这盘棋增加更多难以控制的变量了!
袁无功手指掖了掖耳侧的发丝,他对着姬渊连放狠话的气力都吝啬,只眼波冷淡地向我扫来,我干巴巴地道:“他说笑,说笑呢,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和不和他一般见识取决于你,过来,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很想写一点诸如“他是旅馆,我是家”之类的怪话,但没找到时机发挥……
二夫人看不上小娟,如果从一开始相公就只娶了他,而冰儿小秋是后来者,对这两人阿药的警惕性才会飙升爆棚,小娟还不行,要是相公真打算作死纳四房,二夫人的内心可能会是:“……啊?啊?啊???”比起嫉恨,更多是对相公眼光的怀疑
再者,目前的主要矛盾不在四房,和相公的内斗还没结束,二夫人没心思争风吃醋
第324章
你说让我跟你走,我就跟你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重振夫纲在此一举,今日我必要让嚣张得找不着北的二夫人明白,我跟他之间谁才是那个握着缰绳的一家之主!
袁无功阴森森地笑了:“还在耽误什么,呵,就这么舍不得同你的小娟分离吗?”
……我走。
他以前有这么凶过吗,不不不,袁无功无论怎么看都算不上脾气好……但他有对我这么凶过吗?虽说都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可他怎么这么凶!
明明我都解释了,我和姬渊不是那种关系,他是不相信我吗?他自己以前还不是经常背着我去花楼逍遥寻欢,大家半斤八两,我这只是个误会,他才是真的到处拈花惹草,摆足了情场浪子的派头啊!
低着脑袋,默不作声跟着袁无功走出长长一段路后,我察觉到前面的人步伐放慢了些,在他回身的瞬间,我就忍不住道:“……你还不是。”
“我还不是?不是什么。”
“你还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叶叶都沾身……”
袁无功像听见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先是沉默了一阵,竟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
我也愣了。
我重复道:“那又如何。”
他微笑着注视我,我冷下来的脸色似乎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袁无功淡淡地道:“是啊,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我夜宿花楼,日日同别的女子缠绵,那时,你过问一句了吗?”
我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续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我,不觉得太晚了吗?那个小娟也是你特意找来报复我的工具吗,还是说我应该先为此感到高兴,相公,你终于懂得将视线放在阿药身上了。”
“……你让我跟你走,你有什么事吗?”
“这就要换话题了吗?我们还可以再聊一会儿。”但他紧接着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嗯,昨晚和相公分别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不干脆将话说完,反而是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不得不顺着他发出疑问:“什么问题?”
于是那张美丽的脸上笑容变得夸张许多,那眸底过重的艳色倒映出一具红粉骷髅,幸好这会儿天还亮着,搁夜里瞧见他这半人不鬼的模样,容易当场蹬腿儿会阎王去。他甚至连活人该有的气息都微微屏住,怕吓着我似的柔声细语:“其实呢,我是思考了一下相公。”
“思考我?我有值得你思考的个性吗?”
“不止昨晚,这一年的每个晚上,我都在想着你,不是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即使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相公的人了,但当我试图在脑海中完整拼凑出你的形象,我发现,这是完全做不到的。”
我:“你让我跟你走,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
我刚要转身离去,他却悠然地道:“你还记得以前,我问过你的话么?”
“你喜欢什么。”
“你想要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真正能让你开心,让你愤怒,让你悲伤的事物吗?”
“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会选择复仇,还是忍耐。”
“……相公。”
他牵起我的手,将我难以抑制颤抖的掌心轻轻按在了他的胸口,袁无功道:“我能伤害你吗?”
我径直挣开他:“真是浪费时间……你要继续这么油盐不进,下一次来见你的就不会是我,而是姬宣,或者谢澄,你如果觉得他俩比我更好说话,那你就继续。”
看来我先前预构的劝说计划也可以放弃了,二夫人不喜欢这样温和的游戏,早在他将虚弱的我困于隐秘的居所,我便已经做好了陪他见血的准备,现在只是不死心,想着,也许我跟他不需要走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
“姬宣?谢澄?他们又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有很多,比如把抚养你至成人的师门掀个底朝天,比如将与你相伴多年的师长枭首示众,还要我列举下去吗,阿药?”我平静地道,“冥顽不化到你这种地步也算罕见,就为了一点小情小爱,把自己全部的人生耽误进去,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么就在这里和我坦诚,那些束缚你的困扰你的让你不得解脱的人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说出来,要么,你就一个人在臭水沟里呆一辈子,我不会让你白白送死,但你若是想把自己活成烂泥,也请自便。”
这番话不可谓不恶毒,他听了竟一点也没有要动怒的意思,反而笑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让我活下去,所以当初在黑风岭,你出现在那个山崖也不是巧合,你就是来阻止我自杀,是吗。”
“何必明知故问。”
“让我活,让姬宣和谢澄活,所以你娶了我们三个,所以你才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我们身上,而你自己的生命却置之不顾——这样说似乎也不对。”
我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站在离他仅有咫尺之距,却又相隔山海的地方。
“相公……闻人钟。”袁无功道,“你是真正的闻人钟吗?”
半晌,我开口道:“姬宣以前总喜欢问我一个问题,你猜这个问题是什么。”
换平时袁无功肯定兴致勃勃扯出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但他现在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我,颇有乌云狩猎前全神贯注到令猎物寒毛直竖的架势。
我自顾自道:“他问我,闻人钟,你真的是山贼吗?他问了我好几次,而每一次,我给出的答案都是不变的。”
“那你是山贼吗?”
袁无功说完便失笑,可很快,那点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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