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我把溜到我床上的青年送回客房。
“你睡的地方是这儿。”
“嗯嗯嗯。”
凌晨两点,我把再次钻进我被窝的青年拎回客房。
“半夜起来别走错路了。”
“知道啦!”
凌晨三点,我把死性不改非要与我抢枕头的青年拖回客房。
没等我开口,他拉着被角遮住下巴,可怜兮兮地道:“我怕黑。”
“开夜灯。”
“我择床。”
“那就出门打车回你自己家。”
“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困惑至极,“你撞坏脑子了?”
他甜甜一笑,容色犹如秋水横波:“一看见你,我就疯了。”
安抚这位精神病院逃客的最好办法是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我搂着他,在客房睡了下半夜。
第二天一早,惨叫响彻我全家。
等我爸妈连滚带爬赶到,他正扯着被子不断往后缩,满眼的泪水,姿态楚楚,好一个呗蹂躏欺辱的弱女……弱男子。青年哽咽不能言:“你坏了我的清白,我没法嫁人了,成了这样的残花败柳……我还不如去死!”
震撼我全家一百年。
我也不知道我跟他的衣服是何时不见的,分明昨夜睡下时都还衣冠整齐,这会儿全身连裤衩儿都不剩。没等我想明白,他扑到我赤裸胸前蹭了蹭,紧紧搂住我的腰,泪水不住往下掉,谎话不住往外冒:“真是前世作孽的冤家,罢了,事已至此,你得对我负责!”
许久,我顶着父母诡异的目光,艰难道:“碰瓷?”
他透过泪水,笑着睨我一眼。
那就像是在无声告诉我,对呀,他就赖定我了。
作者有话说:
猫猫wink.jpg
第151章 IF·失落的羽衣
他这一生总是在承受苦难。
上天大约格外厌弃他的存在,自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无法欢笑着奔跑在阳光下,他拖着孱弱病躯,在一个个白天黑夜春夏秋冬里挣扎前行,苟延残喘至十七岁那年,终于在父母无望的嚎哭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生命行至末尾的那段时光,国外的专家都专程来到他的病房,要见他这个胜过死神无数次的奇迹之子,希望从他身上获得可以推广普及的治疗方案。
而他的主治医生说:“跟我没关系,他能活到今天,全靠他自己努力。”
生命是多么美好,谁会不想看看未来的风景。
蓝天白云,微风,街角的奶茶店,和朋友踢踢踏踏跑过操场边的小树林,健康的肝脏,落进网中的篮球,从单杠上大笑着摔下来,冰淇淋,不会痛的骨头。
去狂奔,去大喊,去哭,去热爱,去挥霍永远没有尽头的快乐时光。
一旦品尝过这些的滋味,生命确实是美好的,可对于他而已,那些生动的体会只存在于书本中,以及从病房窗外传进来的笑声里,隐隐约约,比什么都要来得虚幻,来得不真实。世界就像忘了祝福他,每个新生儿降世都该得到一份礼物,礼物分发殆尽,轮到他时,便只剩下了一个轻描淡写的诅咒——
你在世一日,就必然要受到一日折磨。
要是不甘心,便从死神的镰刀下争抢那一口活命的氧气吧,那原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一无所有,永远不知道在这一口呼吸后,还能不能接得上下一次。
可他也应有尽有。
比起诅咒了他的天意,父母的爱无疑是在那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命运里,唯一安全温暖的避风港,每当他痛得蜷成一团直流眼泪时,那两双手臂就会撑开他黑暗的世界,将他极尽呵护地纳入怀,母亲颤抖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他哭时母亲也在流泪,泪水滴在他的嘴唇,是苦涩的味道。
“妈妈对不起你。”女人哆嗦着说,“是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妈妈不好。”
他已痛得提不起精神反驳,四肢百骸经年浸泡在毒沼里,没有发疯发狂都是奇迹,他也并非没有怨言,无数次想过去死,而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那昏昏沉沉的大脑里闪电般出现了一个念头:
如果就这样结束一切,妈妈会怎么样,爸爸会怎么样。
真如闪电一般,划破了寂静的永夜,照亮荒芜大地上的鬼影幢幢,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何要拼了命活下去。
皮肤脆弱不堪一击,即使母亲尽可能柔和的拥抱力度都让他感到是在受刑,他也勉强从这具随时都要崩溃的身体里挤出力气,轻轻把脸和母亲的贴在一起。
“妈妈。”他小幅度蹭了蹭母亲,笑道,“没事了,我现在不疼了。”
疼痛,疼痛始终跟随着他。
忍耐也就成了他的必修课。
他不再在父母面前哭泣,那样的丑态不适合暴露于人前,报喜不报忧这项原本独属于游子的技能,也让他这只困在病痛囚笼里的鸟儿学会,今天又多走了几步路,护士说他比前段时间看起来更精神了,睡眠质量提高了很多啊。
他说这些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不做声地听着,中年男人沉默着,安静地看着独子,等他气喘吁吁告一段落,就伸手拍拍他头顶。
尽管父亲什么都没说,他却有种被彻底看穿了的感觉。
他能为父母做的,也就只有报喜不报忧来了。
无能至此,难怪落到今日境地。
“路嘉?”
毫无预兆地听见有人这样喊自己,喊这个阔别多年的真名,他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如一脚踩虚阶梯,他愣愣地看着对方,就像那个叫路嘉的人实打实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紧接着他就知道那不是幻听,那被他耗尽心血去守护的男子凝视着他,眼里只有他,他不明白对方此刻又有着怎样的思绪,只听男子慢慢地,慢慢地又唤了一遍:“路嘉。”
身体与心灵都没能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也一如既往平静回视着男人的眼睛,却在那里面看见一个满脸惊慌的自己。
——完了。
如当年他找到生命的意义一般,这两个字也闪电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就知道,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
无论是强笑着装作不清楚路嘉是谁,还是立刻逼问他是如何知道了这个名字,都变得无意义,他耳边仿佛听到了玄凤的哀鸣,凄厉而不详,在天空里盘旋,最后离他远去了。
离他远去的不只是玄凤,还有拼尽全力要去博取的,那唯一的希望。
他孤零零站在那些人面前,相隔如此近,可大约从认识他们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真正贴近过这些天选之人的心,机械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对自己身旁一花一木的喜乐,都毫无所知。
毫无所知,那也该毫无怨言。
说来稀奇,眼高于顶的天选之人们难得有着这样默契的时候,在喊出他的名字后就都不再开口,只是这样长久望着他,挡在他身前,等他的回答。
他能有什么回答,他只是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要我生来病弱,要我一无所有,要我……前功尽弃。
或许谁都没有做错,万般苦果,皆因天意如刀。
许久,路嘉喉头滚了滚,如同是生生咽下一口腥热的血,他说不上什么意味地提了提唇角,极轻地道:“嗯,路嘉,答对了,扣一百分。”
随便他们怎么处置吧,这一页步步错的答卷,已经永远停在此处了。
大约一时难以决定该如何处置他这个借尸还魂的异乡人,预料中的严刑拷打并没有降临到身上,姬宣忙着为姬湘扫清新王朝的种种障碍,谢澄也不得不赶往群龙无首的寒山门,为这些年的爱恨情仇落下帷幕,一时分身乏术,权衡利弊后,路嘉交由最为清闲的袁无功监管——自然,天选之人中谁都没想过,至少要放他回黑风岭。
谢澄直白地道:“你以什么身份回去,那个叫英娘的女人,她知道你只是个占据了她弟弟尸体的鬼魂吗?你觉得若是她清楚这一切,还能接受你的存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