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打前本来还说得再假惺惺客套两句,譬如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废话,结果谢澄上来就:“我不会输的。”
谢澄朝我的方向快速一瞥,加重语气重复:“不可能在这里输给你,做好准备。”
一时两边观战的人都被谢澄这不可一世的狂傲姿态激得大声叫骂起来,而我老乡脾气再好,此刻火气也上来了。他冷笑着抬眉,道:“前两天还在听我京兆府的兄弟说,这段时间二皇子殿下往他们那儿塞了个新人,打遍京城无敌手,想来就应该是这位谢兄弟了吧?”
谢澄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还是不时瞥向我的方向,根本就没听清其他人在说什么,我老乡大怒,满脸要和天选之人同归于尽的酷烈,当场横扫长枪,朗声道:“那绪某就来领教了!”
回头想想,玄凤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穿越人士,但这也没法解释我老乡为何在这里,毕竟你看,主神都让我一个倒霉客服对线三个天选对象了,这充分说明了打工仔的稀缺珍贵,难不成天选之人都是大白菜,我老乡那边也占了几个名额?
可如果我老乡跟我不一样,不是来刷拯救世界任务线的,那他为什么会知道天选之人的事呢?
我闭着眼歪着脑袋,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一道剑气劈开人群朝我冲来,我依旧闭着眼睛,偏了偏脑袋,劲风擦着脸颊扫过,头发割裂,身后不远处的柱子上瞬时留下一道不浅的凹痕。
“你疯了!没看见那边站着人啊!”
“要不是你躲开,我能打到那边吗!……闻人!别跟个柱子似的站着不动,走远点!”
“哇你小子可以的,竟然凶我一见如故的朋友,吃我上勾拳!上勾拳!上勾拳!”
唉,不想这么多了,等他们打完了,我直接问老乡就是了。
这么多年的社畜打工生涯,让我悟出重要的人生哲理,那就是做人,要简单点,没事别为难自己。
不过亲爱的老乡,你一个使长枪的,跟这儿上勾拳,不大合适吧?
“上勾……我假装要打上勾拳其实是诈你哒!白鹤亮翅!黑虎掏心!啊哒哒哒!看招,豪油根!”
……当我没说。
看我老乡跟谢澄打得有来有回,我越发觉得世事不公,这感觉就像是……人家拿了异世界龙傲天爽文剧本,大杀四方金光闪闪,而我就是负责衬托龙傲天,给观众姥爷增加爽度的无名小配角……不不不,你好歹给我搞个双男主剧本啊!这样的烂桥段就算放到x点中文网也没人会喜欢的!
我幽幽叹了口气。
别的不说,就这种剧情,真他妈要逼我当反派啊。
他俩足足打了两炷香才算歇,谢澄朝满脸写着不甘的我老乡冷哼一声,就大步向我走来,我忙调整好心情去面对我的客户,正要狗腿几句,他就强硬地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仰头面对他。
我:“?”
谢澄仔细地检查了一会儿,确认我没有被刚才那道剑气所伤,才松开手,我老乡这时也狼狈地拨开围住他的下属,紧赶慢赶冲了过来,大声道:“兄弟,有没有被误伤到!不是故意的别介啊!”
我笑着摇摇头,说:“分出胜负了?”
我老乡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咬着牙说:“谢少侠武功高强世所罕见,绪某自愧……不如……”
谢澄微笑起来。
他恶劣地拉长音调哦了一声,听得我老乡额角青筋直跳,末了,谢澄才懒洋洋道:“绪将军莫要自谦,世间如将军这般人物实在少见,今天谢某算是长见识了。”
眼见着他俩一言不合又要开始干架,我赶紧说:“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有要事在身,烦请将军找个僻静之地,好叫将军知道我们的意图。”
我老乡这人爽快利落,没有二话,安抚好那些因他输了场子而愤愤不平的士兵后,他直接把我们带到一边树下,我正要开口询问他有关白芷的事,嘴只张到一半,我老乡伸手打断了:“等一下。”
他大拇指朝后指了指:“你不是来踢馆……不是来登门讨教的吗,光和我一个打怎么够,喏,把那边所有人讨教完了,再过来吧。”
谢澄好似一尊武神像,守在我身边,他深觉受辱,嗓子也沉了好几个度:“就这种小兵小将,也配和我打?”
我老乡眯起眼:“好大的口气,方才也不过赢了我两三招,这就开始瞧不起我手下的人了?寒山派的人都是像谢少侠这般的做派吗?”
“你……”
“小秋,将军说得也不错,既然是来讨教,就讨教个够本吧。”
我一发话,谢澄就有些着急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我老乡抱胸,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我失笑,尽管场合不对,还是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他眉心,道:“将军还会吃了我吗?快去快回。”
他这才不太情愿地走了。
走了几步,回过头,迟疑地看着我。
比起在黑风岭那会儿,谢澄真的变了很多,所以我说他是个老好人。
好孩子。
我笑着伸手,朝他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我老乡:“哟,关系挺不错嘛。”
我不置可否,望着谢澄离去的方向,确认他彻底听不见我们的谈话内容后,方微笑着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说话了。”
我老乡没有立刻开口。
我也一样。
我们都只是站在墙下,在风里出了一会儿属于自己的神。
很远的天空,流云缓慢地从我们头顶走过。
很久后,他才说:“不管怎样,自报家门总是有必要的——绪陵,前世今生都是绪陵,上辈子死于车祸,而如今已经在这里活了二十二年了。”
他顿了顿,说不说什么意味地笑了笑:“二十二年。”
前世今生这个词用在这里,就很有意思。
一只红嘴蓝鹊不知何时停在了墙头,长长的尾巴离我的脸很近。
“其他的问题先放在一边,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绪陵说,“兄弟,胎穿还是魂穿。”
不得不说现代人就是好交流,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
“魂穿。”我说。
他点点头,指着自己说:“那我是胎穿,上辈子我是为了救一个小孩儿才被车撞死,主神许诺让我在这个世界重活一世,说是给我的奖励——我也是搞不懂了,真想奖励我,好歹也让我去未来时代啊,把我弄来这个空调都没有的世界,故意和我过不去啊?”
我忍俊不禁,偏头遮了遮下颔,绪陵打量着我的神色,也释然笑了:“好了,不要那么严肃嘛,大家都是老乡,老乡难道会害你吗?俗话说得好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我笑得止不住:“俗话还说,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两刀。”
绪陵:“啊这……”
那只喜鹊叫了一声。
“好了,我自报家门了,轮到你了。”他干脆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十分亲热地凑过来,“来吧小兄弟,决定咱们谁喊谁哥的关键时候到了,先说好算上前世今生我都快五十了,你喊我爸爸都不吃亏……”
我配合地让他压低了肩膀:“我跟你不同,只有魂魄附在这具身体上,至于原本的身体……大概已经被火化了吧?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到十岁就病逝了,这才让我白白捡了便宜——闻人钟,喊我闻人就好。”
绪陵眨了眨眼,我也眨了眨眼。
“这就完了?”他说,“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自己的名字啊!”绪陵理所当然道,“难道你和我一样上辈子也叫绪陵吗?这个小弟弟是闻人钟,那你是谁?”
流云彻底挡住了太阳,世界晃晃悠悠地陷入了一片昏暗中。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无论是别人呼唤我,还是从我自己口中说出。
名字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只是个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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