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萤火虫幽绿的光映在姑娘瞳孔深处,那里面有一道笑容诡秘,不怀好意的影子。
一尾陡然跃出水面的银鱼打破了此刻的寂静,艄公嘟囔着在梦里翻了个身,我也不欲多言,刚要起身进去休息,袖口的衣服却被人拉住了。
我顿了顿,道:“怎么,你想知道我死而复生的原因?这可不能免费告诉你。”
“别开玩笑了!你要……你要戏弄我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我和你这种人经历过的磨难,根本就不是——”
她的话音突兀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里毕竟穿得宽松,她死死抓着我的袖角,只消激动地一扯一拉,就能让我大半上身裸露于外,姑娘嗫嚅不能言,我顺着她的视线,往身上扫了一眼。
“去睡吧。”我淡淡说道,“今天也折腾得够久了。”
我拉上衣领,遮住了那一圈形似断臂的疤痕,以及遍布脊背,密密麻麻的箭伤。
作者有话说:
男妹妹学了缩骨功,裙子又穿得厚实,湿了水也不会暴露的哈。
是这样的,他有着和大夫人相似的面容,比二夫人更为天然爱撒娇,以及任性起来的本领让三夫人都望尘莫及,可以说是无敌的设定了。
再PS一下:他和姬宣是堂兄弟。所以这是兄弟丼(不是)
第217章
救下粉衣姑娘后,开头两日她不肯主动开口,毕竟男女有别,又是相识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之下,我和艄公知情识趣便也不会逼她什么,倒正因如此,她渐渐放下了戒备,冷不丁还会偶尔插上两句话。
这日下午,艄公惯例是边撑船边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我手上拿着小刀一个个削着岸边买的早产荸荠,那姑娘则是靠坐在船舱外,静静闭目养神。
“但话说回来,若非看小兄弟你实在面善,我也不会接下这么远的运程。”
“难不成这条河上出过什么事吗?”
“那倒不是。”艄公叹道,“新帝登基这一年,咱们县里也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又是新县令上任,又是推行什么……什么……我也不懂,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和以往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这么闹下去究竟是好还是坏。”
左右山高皇帝远,他说这些话也没太多顾忌,我只是低头削荸荠,并不搭腔,却是粉衣姑娘冷笑一声,道:“女人当皇帝,能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确实,乱了老祖宗的规矩,但京城里头那些贵人的主意,咱们平头老百姓哪里清楚呢。”
“什么贵人,不过是一群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魔罢了!”
一时连划桨的声音都停了,船夫再不敢接这大逆不道的话,粉衣姑娘犹不罢休,又说:“且往下继续看吧,我就不信,让一个女人坐在那把椅子上,这天下还能像从前那般安稳太平!”
“这天下从来就没安稳太平过。”我洗着削好皮白嫩嫩的荸荠,慢条斯理地道,“先帝在位时,北境异族接连侵犯边疆,若非当初二皇子请缨前往镇压,你我也不能悠悠闲闲坐在这一叶浮舟上。”
像是为了掩饰过方才近乎可被判为谋逆的话语,艄公忙顺着转移话题道:“二皇子……那不就是如今的摄政王?就是在我家乡那边,他的名声也响亮得很呐!”
我忍不住笑道:“是这样吗?”
“自然,那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我小侄子还和我嚷嚷过,长大了也要做那样的大丈夫——”
他话音尚未落定,粉衣姑娘猝然起身,脚步声踩得震天响,扭头就钻进船舱了。
十八九岁的姑娘脾气变幻莫测,谁知道这又是在犯哪股子拧,我俩男性同胞不欲去触霉头,船头船尾颇为默契地对视一眼,便各自噤声不语了。
而异变,就发生在当晚。
有人趁着夜色潜入船上,在他们的脚踏上木板的第一刻,我便醒来,艄公就睡在我右手边,呼噜呼噜流了满地口水,姑娘则独自缩在离我二人稍远的一角,盖着最柔软的那床被褥,秀美眉目在梦中也一如既往的微蹙着。
扰人清梦实在不好,所以在那两个蒙面人刚将脑袋试着往船舱里探时,泛着寒光的利器,便安安静静搁在了他们脖颈边。
“嘘。”我立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以气声道,“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忽起的大风挪转了乌云,月光一寸寸照在水面上,粼粼的亮色倒映着他们额角流下的冷汗。
我等了片刻,轻声道:“不说,是吗?”
“同阁下没关系,你最好不要介入此事中!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
也许是我长久的沉默让他们心生更多的不安,竟是拼着被我当场割下头颅的可能性,硬生生施展轻功逃窜而去了,而我垂下手,掌心握着的不过是处理鱼骨的剪子和削荸荠用的小刀。
我若有所思看向夜色里他们消失的方向,考虑到无双有时限问题,便暂时没有要追上去的打算,随后,我慢慢侧过脸,对上一双闪烁着泪花无比惊恐的眸子。
“竟然不是来找我的。”我充满迷惑地道。
在发现有人入侵时,瞬息间我脑子里已然转过八百个念头,总归都是以我复活的消息泄露为起点,某某意图将我灭口为终点,这个某某可能是姬湘,也可能是我那三位倒霉夫人中的谁。
姬湘是被我以凤凰为由狠狠威胁了一把,不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估计她这个皇帝当不安稳,至于三位夫人……姬宣听姬湘的,袁无功一门心思想把我人体解剖,谢澄又与我有杀师之仇,无论是其中任何一人朝我下手,都极有作案动机。
亏得我还暗自神伤了糟糕的人际关系,结果闹半天,这帮蒙面侠竟不是来找我的?
我蹲到姑娘跟前,挠了挠后脑勺,尽可能委婉地道:“你犯什么事儿了?”
“我,我没有……”
“没有,那你家里得罪什么人了?”
她嘴唇咬得死紧,一缕月光照拂下,那面色极其难看,与她僵持许久,我叹口气,先退了一步:“算了,休息,恩恩怨怨的都明早再说。”
“……”
我窝回自己睡觉的席子上,刚闭眼没多久,又是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睁眼一瞧,她正抿着唇把被子往我这边抱,在我无言的注视下,她就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默默地躺下来了。
我往后挪了挪。
她跟着挪了挪。
我:“……”
一句男女有别还未出口,她那顺着眼尾淌进鬓发的泪水就打消了我的话语,便只是翻过身,留个不会冒犯的背影给她了。
“我家里人除了我,都死了……”
水声隐约,载着愁肠奔向远方,我的后脊抵上温热的触感,粉衣姑娘额头靠在那里,哽咽言语因夜晚的寂静而添了百倍凄凉:“我也一样,我很快就会死掉的。”
“我也不想再活了,活着没一天好日子,真的受够了……”衣角传来被拉扯的感觉,我一动未动,她哭得越发伤心,“爹不疼娘不爱,我从来都只是个工具,没人在意我的感受,从来都,都没有人……”
她断断续续向我述说了许多,都是不成逻辑的往事,从中分析不出什么究竟,我不发一言听到了最后,直到那倾诉的声音低了下去,化作安眠的呼吸,我才稍微回头,看了看她。
那些闪闪发亮的泪痕浸湿了乌黑眼睫,大抵是美人多相似,某个瞬间,她让我想起了流泪的大夫人。
只不过冰儿从来不像她这样会大大方方哭出声。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坏毛病。
身侧,装睡到现在的艄公猛的捂住嘴唇,青年热血男儿飙泪千行:“太,太感人了!”
我:“……”得,今晚是睡不了好觉了。
翌日,我向艄公辞别,留下了所有的盘缠,当作终止契约的赔偿。
艄公没问我为何突然就要离开,但他坚定地把钱给我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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