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查的便是几年前的“翰林院哗变案”,大哥已快查到幕后主使,但皇帝不想再追查下去,只想让大理寺卿赶紧结案,兄长只是少卿,不能越过顶头上司,才被牵制。
谢宁曜很为兄长感到愤愤不平,但他心知自己在这事儿上帮不了什么忙,也就只能作罢。
他一边想一边已经洗手熏香完毕,但见帘子外的后院浓雾弥漫,隐约可见四处草丛山石上都结着厚厚一层霜,大树上挂着很厚的积雪。
这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中,一抹明艳的红猛的闯入他的眼帘,竟是后院靠近锅炉房的墙角那树红梅开花了!
红梅没有其他梅花那样耐寒,一般是冬末初春才开花,谢宁曜记得很清楚,昨天还没开呢,今早竟开了。
他心想定然是锅炉房的热气促使其开花的,那锅炉房专供屋里地龙的,最近严寒,地龙终日都烧的很旺。
为了哄大哥开心,他赶忙取了多宝阁上的花瓶来,忙忙的去摘了几枝红梅放在瓶中,双手冻的通红也毫不在意。
他又想着不能让大哥知道,他是刚才冒着严寒出去摘的,赶忙就将花瓶放到李及甚那边床上。
两边屋子里的地龙都很暖和,只要将红梅上的风霜暖化,他就能说是昨天傍晚摘回来的。
他刚回到这边屋子,只见李及甚已经穿戴整齐在外间温书,大哥也走了进来。
因着心虚,并且刚才摘红梅时,双手落满了霜雪,这会儿还像冰一样冷,他连忙将双手背到身后,笑着说:“哥,我要洗漱换衣,你先出去。”
谢宁昀手把手带大弟弟,如何能看不出这点猫腻。
他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弟弟双手拿过来,一边说:“你换衣,还用避开我?从小不是我亲自给你洗澡换衣?”
谢宁昀摸着弟弟的手冰浸,顿时便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先强压着怒气,将弟弟带到最暖和的床上坐着,又是哈气又是用自己的手捂,又命拿刚灌的汤婆子来。
飞琼赶忙拿来汤婆子,谢宁曜立马就要去接,谢宁昀却说:“我先给你捂热一些,骤冷骤热,你这手会如同扎满针一样疼,还不长记性!”
谢宁曜心里已经很怕,他知道大哥这会儿很生气,连忙解释:“哥,我没出去玩冰,不过洗手后忘记擦干……”
李及甚早听得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说:“昀大哥,都怪我没看好阿曜……”
谢宁昀一边用汤婆子为弟弟暖手,一边含笑道:“阿甚,你不用为他辩解,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时时刻刻看着,我看他就是欠收拾!”
他摸着弟弟双手已经十分温暖,转身便取了床头柜子里的一根戒尺,指着弟弟说:“跪下。”
谢宁曜也有些赌气,他原为哥哥高兴才去摘头一枝红梅,寓意“鸿运当头”,兄长却只想教训他,就算真是去玩冰又如何,哪里就值得为这点小事如此动怒!
他赌气就要下床跪地上,却被大哥拦住,只令他跪床上,他仍不服气,嘀咕着:“都要打我了,跪哪里不是一样,不用你大发慈悲。”
谢宁昀也不计较弟弟总是顶嘴,只说:“右手还要留着写功课,左手伸出来。”
他越发赌气起来,尽管伸出的左手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还是嘴硬:
“方才怕骤冷骤热,怕我手如针扎一样疼,却又来打我,这比针扎疼多了!可见你根本就不是怕我疼,就想找借口教训我罢了!”
谢宁昀怒极反笑:“打你的疼,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后不敢在大冬天早晨衣物都没穿好就跑后院玩冰,定要病了才知后悔?每每生病,你是又哭又闹,只会折腾人,我看着你病起来也可怜的紧……”
他一面训斥一面将戒尺在弟弟手掌心敲着,却没打下去。
谢宁昀见这手白里透红,实在嫩气的很,手指如修竹一般倾长且骨节分明,手指头都是粉嫩的,打在哪里都很疼的样子。
他一把拉住弟弟手腕,最终将戒尺落在了肉多的臀腿上。
谢宁曜满心里只有委屈,若是往常他早躲床里面藏起来,胡搅蛮缠不让打,今日就一动不动的挨,哽咽着说:“我没去玩冰,就连你也要冤枉我……”
谢宁昀训斥:“不论是去干嘛,都该挨打,有什么是不能穿好衣物再去做的,有什么不能让这满屋子的丫鬟奴仆去做,非要将自己冻成这样?
成日里就知道贪玩,偏这一年半载我又忙的很,没空管你,如今正好得闲,再不好好管,定要看你又把自己折腾生病?
你有好手段,去趟军营回来,让爹也不敢再管你,阖家上下就没你怕的人,如今也就我还能管得住你一点,你还总在我面前扯谎、顶嘴,这都该罚……”
谢宁曜又疼又委屈,哭着控诉:
“原来就为这些打我,你忙就不管我,得闲就来打我,你算什么好兄长?!谢启自己不愿管我,你也要怪我头上……”
他说完这句自己也觉太过分,往常他私底下直呼父亲名讳,没人听见也就算了,竟在兄长面前也这样,这在古代价值观体系下,都不能用错误来形容,这是罪过。
谢宁昀气的面如金纸,指着弟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只用了三分力打,换上了十分的力,怒斥:
“总是这样口不择言、狂悖乖谬,谢宁曜,我看你真是被惯的天不怕地不怕,父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若被外人听去,认真要治你的罪……”
谢宁曜疼的没法,又赌气不愿认错,哭喊着说:“您是大理寺少卿,现抓我去吃牢饭罢,原来你也变成那种我最厌恶的人,官场失意便将气撒在弟弟身上?”
他说完这句便很后悔,兄长从来不是这种人,更不会将外面受的气撒他身上。
每每只会因他太难管教,总是撒谎、顶嘴、胡搅蛮缠,被他气的不行,又舍不得打他,故而将气带到了工作里,待下属更严苛。
之前大哥在翰林院供职,作为翰林院最年轻的大学士,手底下管着大几十号侍读,这些侍读都唯愿他听话一些,莫总是惹他哥生气,否则他们讲课的内容又要反复修改。
谢宁昀听了弟弟这话,也不生气,眉目含笑的说:“那我便如你所愿,往后在官场上有一点儿不如意,回家就将你痛打一顿,可好?”
他心知自己已几次三番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更何况实在疼的厉害了,心里有千般委屈也只能先服软,扑到兄长怀里卖惨:
“哥,别,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疼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乱说话,别打了,您先歇歇,打久了伤手腕,我疼不要紧,只恐兄长闪了手……”
谢宁昀正在气头上,见弟弟还敢耍滑头愈加生气,戒尺下的更重,想着这回就狠心让弟弟吃够教训,以后再不打了。
他在委屈时能说出求饶的话已经很不容易,见兄长还不放过,他便难过得紧,几乎算是嚎啕大哭。
李及甚从隔壁端了那瓶红梅过来,劝道:“昀大哥,想必阿曜是为折这红梅才出去的,您消消气,先问他为何这样着急的折红梅回来?”
谢宁昀已经猜到,一定是弟弟为他摘的,否则不会急着他来之前就折好。
他顿时后悔的很,扔了戒尺,叹道:“既是送我红梅,你又何必隐瞒?必是怕我责罚你大冬天没穿好衣物就出去折梅花,可只要你说是送我的,也许我就气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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