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立鹤乃淮阴侯之子,是谢宁曜另一个损友,他们三人在学里总是形影不离、沆瀣一气。
“我们谢小公爷最爱美人,找的必定是那位新同窗。”萧立鹤笑道。
谢宁曜不与他们计较,只是问:“他告假了?”
萧立鹤和方觉明一边拉着谢宁曜往学堂走,一边感慨:
“他三天两头就不来学里,这原也怪不着他,众人都爱慕他绝佳的样貌才情,更有那些王孙公子总是下学后去找他,要与他结交朋友。
李及甚偏是个清高孤傲、不惧权势的,每每与这些人大打出手,他又连个仆从都没有,还不是次次只有被打的份儿,若伤在明处有碍观瞻,就只能告假……”
三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就进了崇志堂,他们座次紧邻,钟鸣前还说着这位新同窗。
国子监有两个钟鼓亭,钟鸣上课,鼓响放学。
学正开始授课,三人不敢再交头接耳,只得安静听讲。
每日上午课业均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文化课,谢宁曜从来不耐烦听,只应付了事。
好容易挨到课间休息,谢宁曜便带着一帮纨绔在学里四处闲逛。
他就想找出到底是哪些人敢说他的闲话,全都抓到偏僻处打一顿完事儿。
国子监谁不怕这位专好逞凶斗恶的谢小公爷,如今自然不敢再说三道四,硬是没让他抓住把柄。
谢宁曜终日无趣,他什么都玩腻了,就盼着李及甚来学里好乐一乐,偏偏等不到。
第五日,他打听得知李及甚明天定来上学,便高兴的忘乎所以,放学回家后立即将他大哥的陈年旧衣全翻出来试穿。
他想着自己名声太坏,李及甚尚且不屑与那些清贵的王孙公子结交,又怎肯与他厮混,少不得要找朴素点的衣裳明日穿,便好接近对方一些。
最终他选定了一件深青色直裰,穿上后就像裴知遇一样显得贫寒又孤高。
云舒看着自家小爷,掩嘴嗤笑道:“也亏你找得出来,这好似大少爷上学时穿过的。”
谢宁曜神气道:“哥的衣服果然不错,我穿了像明日就能蟾宫折桂。”
云舒夸赞:“大少爷十七岁便高中状元,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的事,如此谪仙人物穿过的,必然不凡。”
此时一个小丫鬟来回:“老太太那边传晚饭了,老爷也在那边用饭。”
老太太便是谢宁曜的祖母,老爷自然是谢宁曜的爹谢启。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孙儿,每日都和谢宁曜一起吃晚饭,但甚少让谢启一同用饭。
云舒催促道:“快换了衣服过去罢,惹了老爷生气,不是顽的。”
谢宁曜根本不怕他爹,衣服都不换就往祖母的“锦祥院”跑去。
云舒急道:“小祖宗,你换了再去,老太太见你穿成这样,又是我的罪过。”
谢宁曜只说:“横竖不让你担责就完了。”
锦祥院就在谢宁曜的宝辉院旁边,两院有长廊相连,他一气就跑到了那边的暖阁里,站定便向祖母与父亲问安。
老太太看着孙儿,嗔怪道:“你越发作出花儿来了,这不是你大哥积年的旧衣吗,你翻出来穿做甚?”
谢启脸色铁青,扬起蒲扇般的巴掌就要抽到谢宁曜脸上,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怒喝:“跪下!”
老太太一把将孙儿拉到怀里,急道:“曜儿还小,是我不让他守你的那些规矩。”
谢宁曜有点懵,根本不知道他爹为啥突然暴怒,更不知道什么规矩不能穿旧衣。
说实在的,他和他爹不怎么熟,谢启是半年前才调回京任职的,以往都在驻守边塞,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而已。
谢启不敢违逆母亲,只能说:“您老也别太惯他。”
老太太用手满身满脸摩挲着怀里的孙儿,气道:“你是当老子的,以往从不曾教导过他便罢,才回来几天就要打要罚,凭你说破天,我就不许……”
谢宁曜看着一旁站立听训的谢启,着实觉得他爹有点可怜,谢启文武双全,真可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却因小小教子问题被训斥。
他连忙跪到谢启身边说:“祖母、父亲,都是我的错。”
老太太用拐杖敲着地面,气道:“你还不让他起来!”
谢启看都没看地上的儿子一眼,只是说:“起来罢。”
这瞬间就让谢宁曜气的不行,他主动帮忙解围,没想到谢启完全不领情。
虽然他明白,谢启管教子弟异常严苛,他如此纨绔不肖,半年来都没挨过谢启的教训,就算是极为疼爱,但他们父子间的疏远也是实打实的。
他理解十年都没怎么相处过的“半路父子”,要亲近起来并不容易,但总是他去主动亲近,谢启这爹当的也忒逍遥自在了些。
更何况他知道谢启本不用去驻守边塞,当年就连皇帝都极力挽留其在京任职,谢启明明是可以亲自教养他长大的。
谢宁曜缓缓站了起来,心想:算了,就当我从来没爹,我再热脸贴你冷屁股,我是狗!
第3章
谢宁曜现存着气他爹的心,谢启平日里最爱念叨什么君子端方雅正,他偏要对着干,故意滚到祖母的怀里卖痴撒娇,惹的祖母一叠声“心肝肉”的哄他。
老太太被孙儿鼓动的越发动了火,指着谢启的鼻子训斥:
“你常年习武,你那一巴掌下去,他这么小的人,你可曾想过他承不承的住!倘或是打傻打聋了,这不是催我的命吗……”
谢启只得不住认错,待想为自己辩白一句:“终究不是没打吗?”又觉无益,唯恭顺听训罢了。
老太太越说越气,一发不可收拾:“你是怎么当人老子的,幼时撇下不管,我们一群孤儿寡母好容易将他拉扯大,你回京才半年,时时就要摆你那当爹的谱……”
他觉得祖母说的丝毫不夸张,即便他生在豪奢无比的顺国公府,却年幼失母,爹又长年不在家,他是被叔父、大哥、姑妈、祖母一起教养长大的,像他这般幼时便双亲无靠的,怎么不算可怜?
谢宁曜:祖母,您老人家就是我的嘴替,会说话您再多说点,我都想召集全家来听您的即兴演讲。
他虽心里爽的不行,脸上还是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谢启吃瘪,他比中状元还高兴!
老太太骂痛快了,最后语重心长的说:“我不是不让你管教他,好歹有个轻重,即或是他犯了错,你莫要打他头脸,这便好。”
谢启连连应了几声“是”,被母亲劈头盖脸骂了这一顿,他心里反倒松快了许多。
他深知母亲对他这么多年不肯回京耿耿于怀,发狠骂他不单单为了曜儿,是将积压的怒气趁这次一并都发出来了,这也好。
此时后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说:“我道是谁惹恼了娘亲,大哥哥原是个笨口拙舌的,娘亲只不与他计较罢了。”
谢启正不知如何开解老母亲,看见来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使眼色。
来人正是谢启的三妹谢瑾,她绾着宝蓝点翠玲珑云髻,头戴海水纹青玉簪,穿着靛蓝绸一斛珠的羊皮褂子,清丽脱俗,天生一股俊逸洒脱的风姿。
她一面说着:“你们只管拌嘴,我可要吃饭了,曜儿,还不请你爹入座。”一面亲自扶老太太上座。
随后便推着谢宁曜去请谢启入座,让他们父子俩分别坐在老太太左右,她自己坐在侄儿的旁边。
谢宁曜轻声埋怨:“姑妈,他差点又打我,你都不知道我多委屈!”
她在侄儿耳边小声训斥:“要我说,你合该挨顿打,是我们将你纵的太过了些,他是谁,连爹都不会喊?”
谢宁曜最服这位姑妈的管,他也知道自己言语不敬,便低头不再回嘴。
老太太想着今日话说的重,缓和了语气:“曜儿,给你爹安箸。”
他立即拿了镶银乌木箸,恭敬奉上:“父亲大人,请用饭。”谢启接过点头后,谢宁曜方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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