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及甚即刻跪到地上,说:“祖母,我如今该叫您姨奶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谨遵先祖母遗言,她老人家不让我寻京都故人,因而不敢相认。”
老太太急忙将李及甚拉了起来,按坐在自己身旁,哽咽道:“你又没错,跪什么,夜深天凉的,地上多冷。”
李及甚只说:“我让您老这样伤心,先祖母得知也要罚我。”
老太太又问了许多,诸如,缇姐姐是怎么去世的,仙逝前还说了些什么,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的等等。
李及甚也都一一回答,只是迫于无奈,做了些许的美化和隐瞒。
老太太擦了眼泪,问:“你倒是正经说说,缇姐姐为何不让你寻故人?”
李及甚道:“祖母告诉我的也有限,我只知祖母曾为先皇后女官,十多年前先皇后含冤而逝,其党羽均遭清算,祖母明白,早晚轮到她,届时您定会舍命相救,祖母怕连累华家、谢家,于是隐姓埋名举家搬迁……”
老太太又禁不住的淌眼抹泪,哽咽着说:“我的傻姐姐,她不知先皇后早已沉冤昭雪吗?”
李及甚叹息:“江南路迢迢,天音不可闻,我入京方知先皇后一案已于多年前平反,可先皇后今春才被追封为孝贞仁皇后,若早追封昭告天下,她老人家也能含笑九泉。”
老太太感慨道:“是啊,你们隐姓埋名无亲无故又如何得知朝堂之事,唯有追封昭告天下,方能知晓,可缇姐姐到底没等到这天。”
李及甚又说:“祖母遗言不让我寻京都故人,我到底辜负了她老人家。”
老太太哽咽道:“傻孩子,若你祖母得知先皇后已获追封,定会欢天喜地的带你来与我们相认!从今往后,这就是你家,你就是我亲孙儿,也不用改口,还叫我祖母。”
李及甚再三推辞:“不敢如此,虽则您与先祖母情同亲姐妹,可我们两家十多年未曾来往,如何还能受您这样深重的恩情。”
老太太强硬道:“这却依不得你,往后我就是你亲祖母,管你便如同管曜儿一样!再要犯倔,缇姐姐泉下有知,也要打你的!跪下,磕头,喊祖母。”
李及甚连忙照做,却立即就被老太太拉了起来,抱在怀里,一叠声心肝肉的叫。
谢宁曜在旁看着,对祖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本他还担心李及甚这个犟种难以说服,竟被祖母轻松拿下!
此时已到四更天,老太太便说:“明日你们都不用去上学,可劲儿睡个够,醒来我们慢慢去到甚儿家里,先祭拜缇姐姐,再收拾打点……”
老太太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李及甚只能满口应下。
谢宁曜想着往后李及甚就是谢家的人,日日都能在一起,他更高兴的不行!
老太太又叫了值夜的锦春、锦心进来,仔细吩咐一番。
锦心为三人拿来清茶漱口,又拿了怡神安睡的热奶喝,锦春则将老太的大床重新收拾,另添了两被褥。
老太太拉着两个孙儿同睡,说:“甚儿挨着我,曜儿睡里面去。”
谢宁曜笑道:“祖母太偏心,去年开始就不让我和你睡,今儿算我沾了阿甚的光。”
老太太笑着说:“合该让你爹结实揍一顿,才能改了你贫嘴的臭毛病,我老了,你睡觉滚来滚去的不安生,以往我康健些不怕睡不好,如今哪里还行。”
谢宁曜笑道:“我一句玩笑,惹得您老说上两车子的话。”
老太太望着两个孙儿说:“甚儿,可怜见的孩子,无依无靠的来京都,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往后祖母只愿你像曜儿这样调皮捣蛋的才好。”
李及甚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谢宁曜最喜祖母屋里若有若无的“梦酣香”,老人用的助眠香与他们用的截然不同,气味极淡却绵长。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被祖母抱在怀里睡,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李及甚原以为自己会因不习惯而难以成眠,他从小便独自睡觉,今日就仿佛补齐了过往的缺憾,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老太太又默默的流了一回泪,也自渐渐睡去,梦里全是年轻时与缇姐姐玩乐的种种往事。
次日一早,锦春便按照老太太嘱咐的去回明了姑奶奶。
谢瑾即刻安排前往李家的一应车马仆从等等,全然妥当后,她方来到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犹未起,却也醒了,便命她进来。
谢瑾见母亲身后两个半大孩子都还睡的香甜,她满目含泪的说:“娘亲,哥哥们寻的那般幸苦,原来却在我们眼前,往后更要多疼他才好……”
李及甚原瞌睡不多且警醒,他睁开眼睛,轻声道:“祖母、姑妈,我睡好了,先去洗漱。”
谢瑾忙说:“昨晚你们歇的太迟,快再睡会儿。”
李及甚道:“姑妈,我平日里也只睡三个时辰,今日已睡的够多了。”
谢瑾忙唤了丫鬟们来伺候,又令人去传早饭,她原是吃了过来的,又陪着两人吃了点应景。
他们用饭毕,谢宁曜还睡的香甜,谢瑾轻推着唤他:“曜儿,快起,太阳晒屁股了。”
谢宁曜抓起被褥盖住头,迷迷糊糊的说:“姑妈,祖母说了今儿我们不去学里,让我睡个够。”
她最知道怎么哄这小侄儿,笑道:“我们都要去甚儿家,顺道再去郊外赏花,你一个人在屋里睡罢,我们可要走了……”
谢宁曜立马坐了起来,急急忙忙的下床穿衣洗漱,一面说着:“不许走,等我!很快,我很快就好!”
因他急的很,云舒便带着老太太这边的几个大丫鬟一同伺候着洗漱穿戴。
谢瑾又命传了饭菜过来,谢宁曜吃的狼吞虎咽,谢瑾忙道:“你慢点,哪有世家公子这副吃相的,我不过哄你玩,要去也还早着呢。”
老太太拉着李及甚坐在游廊上闲话,此时亦朝着屋内说:“上回吃太急,就停了食,还不知悔改,偷嘴猫儿似的。”
谢宁曜笑道:“我慢慢吃就是了,都怪姑妈哄我。”
待他用饭毕,早有四辆青幄小轿停在锦祥院侧面的垂花门外,载了四人到角门外。
长街上停了一溜儿的马车,并许多跟车的小厮,骑马的大仆。
老太太与谢瑾同坐了一辆珠缨华盖车,谢宁曜与李及甚同坐一辆云纹金轮车,服侍四人的丫鬟婆子们共坐了六辆车,还空着许多车是为了去搬东西的。
最前面是大仆于喜骑马领路,之前都是于喜送人送东西的跑了好几趟,路程倒是十分熟悉。
谢宁曜兴奋极了,上车后就在李及甚的耳边呱噪个不停,又趴在窗上看沿途风光。
出了主城,便能看见远处田野百花齐放,主干道两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
谢宁曜被这般春意盎然撩.拨的玩心大起,又想着阿甚再也跑不掉,就有一种吃定了的心态。
他趴在车窗上伸手去折路旁的桃花,想借花献美人。
李及甚急忙抱住了谢宁曜的腰,怒道:“摔下去如何是好!”
谢宁曜已折下一枝桃花拿在手里,又见李及甚这样担心他,更觉爽快。
他很明白李及甚每每与他斗气,大多因他俩地位悬殊,一个是金尊玉贵小公爷,一个是寒门子弟,真可谓云泥之别,而他又惯爱调戏人,李及甚又太心高气傲。
于是想着不如疯玩个够,让阿甚习以为常,便装出到楚馆寻欢作乐的浪荡公子做派,含情脉脉的说:
“阿曜无所有,卿赠一枝春。”
第16章
此情此景让这话有很强的暗示意味,李及甚气急了,红着眼眶瞪他,怒道:“瞧瞧你这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像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
谢宁曜顿时就被逗乐了,笑的是前仰后合,心想,楚馆里的小倌也是要调教好才出来接恩客的,李及甚竟误打误撞说的如此应景。
其实他也没怎么去过楚馆,只是偷偷跟着方觉明去了几次,没玩什么,看看取乐罢了。
不过还是为古人的花样百出震惊不已,心想着果然现代人玩的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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