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73)
隔着雨影,温雪尘险些把手上的阴阳环捏断!
他一反手,八卦轮?盘飞转而出,在半空雨幕间擦出大片火星,直逼黑水堡堡主面门!
那堡主也非等闲,扬剑便挡,轮?盘切割开一片雨珠,与剑身大幅摩擦,细碎滚烫的暗红色光点挟裹着雨雾一齐激扬到了黑水堡堡主脸上:“你杀我清凉谷弟子,我要你——”
黑水堡堡主却在此时挤出了一个阴鸷的笑容。
那剑轮相斫声仿佛成了某种信号,温雪尘的声音,被四方骤然暴起的喊杀声吞没殆尽!
清凉谷四周呐声如沸,震得温雪尘心神一乱,驱动灵力,环照四方,竟在朦胧雨影中,感知到了数千张湿漉漉的阴冷面容!
魔道分支,规模有大有小,黑水堡不过千人之众,就算举全堡之力来攻,也不可能有这般庞大的势力!
电光石火间,温雪尘豁然明朗。
他们这是有备而来!
他扬声大喝:“封谷大阵,起——”
话音未落,万丈月华清辉便自其身灼然而起,灵力注入了地面之中,俄顷,延绵百年的封谷之阵自地面浮现出纹路,朔光汹涌,脉流纵横,八方天际,辉映如雪,四野里立时传来魔道弟子的惨叫。
“白云游,点三十六柱引魂香,带五百弟子向东,结群阳阵!”
“是!”
“苏青,西边,群阳阵!”
“是!”
“南门我来镇守,北边,冯物华,给我守住!”
“是!”
“三阵齐合,内里环套,形成遽魂大阵,你们可明白?!”
温雪尘连发四道指令,弟子们唯他是从,各自领命而去,而在弟子们各就各位、布阵安防期间,唯剩温雪尘咬牙驱动灵力,维持着整座封谷大阵的运转。
片刻,他转头对身后随侍于他的弟子道:“过来。”
他张口说了些什么,但雨声喧嚣,兵刃交错,随侍弟子未能听清:“……温师兄,您说什么?!”
“回去!”温雪尘提高了声音,“同弦妹说,叫她听到刀兵声莫要担忧,好生在家里安歇,休要跑出来淋雨,我很快便回去陪她!”
随侍弟子四顾一番,发现此处只有十几名弟子,不由担忧道:“温师兄,可您就这几人在此……”
“我无碍!”
那随侍弟子脸色惨白惨白,转头看见今夜戍守南门的陆御九,便厉声喝道:“陆御九,看护好温师兄!听见没有?!”
陆御九咬牙握紧剑柄:“是!”
远在谷间寝殿中安歇的周弦听见外面乱作一团,便放下手中书卷,独自一个提灯扶腰缓缓行至檐下,远远瞧见数百弟子们沉默地结成几列,有条不紊地分头向三方奔去。
她蹙起眉来,却也不去搅扰那些自成队形的弟子。
她刚顺着殿前廊檐下走出两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指挥道:“刘子叙,带两百弟子去南门,温师兄在那里!”
吩咐下过,他便匆匆赶至温雪尘的寝殿,抬眼看见廊下的周弦,他面色一变,几步赶上前来:“温夫人……”
不及他加以安抚,周弦便打断了他:“不需多言,快说,出了何事?”
那弟子如是这般讲过一番后,周弦脸色骤变。
察觉到周弦神情变化,随侍弟子立即加以安抚:“温师兄怕的就是夫人着急,您快些回去安歇,师兄灵力高强,想来定是应付得了的。”
他知道温夫人先前在天榜之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哪怕现如今重孕在身,自己想阻拦她也是螳臂当车。
但温夫人这身子委实不便,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在他唯恐周弦冲动时,周弦竟拍抚了几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莫要惊慌。尘哥要我好好地等他,我等着就是。”
周弦眉眼温婉如月光,即使内里含着再多担忧,但月牙双眼轻轻一眯,也将愁绪都关在了里头:“去帮尘哥吧。去吧。告诉他,我和阿望都好好的,在这里等他回来。”
随侍弟子抹一抹灼热的眼眶,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听得南边隐隐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喝叫:“温师兄!温师兄!!!”
……谁也不知道温雪尘是何时发作了心疾的。
或许是在他支开陆御九,让他带领十几名弟子应对正面攻上的黑水堡弟子时;
或许是在如梭箭阵向他袭来,他被迫分神格挡时;
或许更早一些,早在他看见那送信弟子的头颅飞出时,他的心脉就已然不稳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猝然倒下的,就像谁也不知道,要靠一人支撑谷间大阵,要消耗多少灵力,对温雪尘这样一个心疾严重之人来说,又是多大的压力。
——封谷大阵一旦启动,便必要有人为之源源不断地灌输灵力。魔道来袭突然,扶摇君闭关,弟子们不及到位,他只能拼出一条命来吊续此阵,来保弟子们顺利结阵对敌。
然而,他的命如琴弦,终究还是不堪重负,铿然断裂。
距谷外百丈之处,九枝灯打着一把油纸伞,如流云一般清肃地站在半空间,雨水沾衣不湿,身姿疏疏如清雪,俯身望着那血火横飞的战场,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水堡堡主立于他身侧,微偻着腰身,满目都是真切的感激:“多谢尊主,为我报这血海深仇!”
九枝灯侧目望他,冷淡回道:“不必客气。堡主既回心转意,决意忠心于魔道,这个仇我定然是会帮你报的。”
堡主悄悄打量着他,试探道:“不知吾儿之死,会不会影响尊主与正道四门之间的关系,毕竟您……”
“我早有反攻正道的打算。”九枝灯理着自己的袖口,淡然道,“只是没想到清凉谷会率先动手,那我们魔道也无需客气了。”
说到此,他镇定地望向黑水堡堡主双眼,平静道:“伍湘之死,于魔道而言是耻辱,也是无上的荣耀。有朝一日,青史落笔,记载魔道历史,你的儿子也必将作为有功之臣,名列其上。”
九枝灯这话说得堡主禁不住垂下泪来:“尊主……”
此时,前方带着一身斑驳剑痕的弟子驭剑回报,跪拜时,声音中难掩兴奋:“回尊主!清凉谷温雪尘死了!他死了!”
九枝灯微愕:“谁?”
那弟子眸光里尽是喜悦:“尊主,是温雪尘啊!”
他重复:“……温雪尘死了?”
“是!”传信弟子道,“仿佛是长时间驱动法力,心疾发作,不堪重负……”
……换言之,他是被活活累死的。
传信弟子继续道:“守南门的清凉谷弟子已乱了阵脚,被咱们直接攻了上去,现在弟子们正在与那些清凉谷人抢夺他的尸身!”
黑水堡堡主一喜,脱口道:“抢回来!他是杀我儿的凶手……”
话说至此,他才发现此处根本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后怕地紧盯着九枝灯。
九枝灯这才从那人死去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拳心一攥,冷声道:“抢!不惜一切代价!谁若能抢回温雪尘尸身,我有重赏于他!”
为了温雪尘的尸身,两边都疯了。
双方倒下的弟子越来越多,许多弟子杀红了眼,踩在倒在地上的人便往前冲。
然而,温雪尘之死对于清凉谷弟子们冲击太大,不啻于雷霆加身,痛楚难当,越急便越是失手。
什么阵法,什么防御,他们统统忘了。
其中疯得最厉害的是陆御九,他近乎于狂暴地驱动着鬼修的力量,操纵着死去的魔道弟子摇晃着站起,往那些前仆后继的魔道人后背捅刀。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在发疯,刀光与剑影飞旋绞动在一处,把这小小南门挤得坍塌了下来。
终究,一名着紫袍的魔道弟子趴伏在地上,于众多尸骸之间寻到了一只戴着雷击枣木阴阳环的手腕,喜不自胜地将他拖出,背于背上,踉跄驭剑而去。
陆御九几乎是睚眦尽裂,将鬼修灵力凌空凝成一只骨手,疯狂去抓那脱身逃去的魔道弟子,但那手指却只来得及撕下温雪尘的一块襟摆。
陆御九痛得脸色煞白,大声疾呼:“温师兄!”
倏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凉谷弟子听令!结阵!”
随侍弟子淌了满脸热泪,跟在周弦身后,惨声唤道:“温夫人!!”
周弦手执她已许久未曾握过的长?枪,面无表情,声清如刀:“结阵!”
暴雨倾盆,将她的容颜洗成了毫无血意的骨白色:“南门弟子!结群阳阵,与其余三方阵法相合!拒敌于外!”
柔弱的女子此时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只断声喝道:“这清凉谷是他的清凉谷,我要为他守住!你们都要为他守住!都给我记住,清凉谷只有死人,没有降者!!”
作者有话要说: 温雪尘的尸身虽是抢到了手,然而那黑水堡堡主却仍是心有不甘。
看着那唇畔绀紫、面色如纸的死人,他低声抱怨道:“百十条魔道弟子的性命,只换得了一具尸身,这也太亏了!”
九枝灯抬手,缓缓抚过那尸首鬓边的丝丝白发,神情间竟隐隐有些怀恋。
他细致地看着这个人。
此人从未将自己放入眼中,在他看来,自己大抵是四门间一个巨大的污点,哪怕沾染上都觉得肮脏。
……然而,他现在又能如何呢。
他还能呵斥自己,让自己滚开吗?
这般想着,九枝灯低垂下眼眸,自言自语道:“百十魔道弟子,能换得一个温雪尘,太值得了。”
“将清凉谷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随后,九枝灯吩咐道,“把温雪尘交与我。我会把他交给总坛内最擅长炼尸的人,炼成醒尸。”
黑水堡堡主之前只当九枝灯是为着私仇才硬要弟子们抢夺这具尸身,但听到“炼成醒尸”四字后,他隐隐明白了过来:“您……”
九枝灯轻描淡写道:“他作为阵修,对于四门的封山大阵均是烂熟于心。若是能将他收归我用……”他看向堡主,唇角漫不经心地挑起了一点点,“那么,我们攻陷其余三门,便不需像这回这般费劲了。”
第81章
后半夜,暴雨初歇,碧穹之上隐隐露出半轮皓月。
魔道总坛之内,几队从清凉谷撤回的黑袍弟子匆匆行走,足音缭乱,袍上还隐隐带着滚动的磷火。
磷火自他们衣襟上跌落下来,如卷柏也似的滚动着,爬过被雨水洗出一片茵色的草地,爬过风铃丁丁的回廊,最后围绕着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屋,萤火虫似的上下翻飞起来。
屋内燃着三五盏野猪油灯,沿墙摆了一溜铜制冰鉴,冰鉴中堆满了大块冰砖,熊熊冷气蒸腾不已,将房中陈列的十数具冰棺都笼罩在了氤氲的水雾间。
温雪尘的尸首横陈其中,灯光费劲地穿过沉重的水雾,将他一张灰白的面容映照得诡谲不已。
九枝灯静立于冰棺侧面,俯首望着这张不知比平时柔和了多少倍的脸。
脸上涂抹着一道道浓烈油彩的炼尸人跪于他面前,声音沙哑道:“魔尊,这醒尸共有三种炼法。不知您想要哪一种?”
“哪三种?”
炼尸人一一答道:“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能令其将前尘六事尽皆遗忘,留下白纸一张,由君书写,悉听尊命。”
九枝灯不答,显然是对这种结果不甚满意。
炼尸人又道:“其次是炼半尸。此举可以报复仇人,能令其思维混乱,不人不鬼,死不去,活不来,如果无人灌输灵力为其续命,那么只能如同野狗一般,靠剖挖死人心肝为食。”
他本以为九枝灯会更满意这种设计,谁想他依旧神色不改。
炼尸人只好道:“第三种炼制方法,可以将其五识倒逆,黑作白,光作暗,是作非。但此法风险甚大,还需在必要时添改修正记忆,颇费功力……”
九枝灯径直问道:“我要他分辨不出非道之人与正道之人。你可能做到?”
向炼尸人简单交代过自己的要求,九枝灯独自步出了炼尸所。
外面已有前来回禀情况的弟子等候,瞧见九枝灯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跪禀道:“禀告尊主!我们已将清凉谷团团围成一只铁桶,封阻灵力,无论什么信息也传递不出!他们现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只能坐以待毙!”
这本是喜讯,但九枝灯面上却秋毫未变,仿佛这样的胜利不足以将他死水般的心澜激起一丝半点的涟漪:“其余三门可有察觉?”
“派出监视的弟子们均言,三门风平浪静,并无异动!”那弟子话音颤抖,难掩激动之色,“尊主,我们何时动手,攻入清凉谷?”
九枝灯平声道:“先围困他们一日再说。”
“……尊主?”
九枝灯道:“遣人向清凉谷内传话:我们之前交战,是为报黑水堡堡主之子被杀之仇。现在我不欲再开杀戒,他们若是愿意归降魔道,我便留清凉谷中诸人一条生路。”
那前来回禀的弟子吞了一口口水:“尊主,那清凉谷失了温雪尘,锐气大挫,如今正是一鼓作气、乘胜追杀的好时机,若是纵他们喘息片刻,他们一旦动用了那神器‘太虚弓’,那咱们……”
“‘太虚弓’?”
听他提到这三字,九枝灯冷硬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我倒是真想拜见一下这‘太虚弓’的真容。就怕他们拿不出来。”
弟子闻言一愕,在细细咀嚼过这话中意味后,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您是说……”
九枝灯并不作答,一拂长袖,掠过他身侧,缓步朝主殿内行去。
他对清凉谷的情况再了解不过。
他知道扶摇君此刻正值闭关参悟的关键时刻,寸步难出;他同样知道,温雪尘于清凉谷弟子而言意味着什么,温雪尘的死,对所有清凉谷弟子都是莫大的冲击。
而很快,这些孤立无援的弟子便会发现,他们不仅失去了温雪尘,就连唯一可以倚仗的神器“太虚弓”,亦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清凉谷以阵修为主,只擅防守,不擅强攻,若是他们断绝了希望,无论是缴械投降,还是绝地反攻,都是在加速魔道一统四门之业。
九枝灯行至殿前,天上又开始落起斜斜微雨来,刚露出皎容的月亮再次被天狗似的乌云一口吞入。
他不躲不避,和衣在阶前坐下,铺展衣袖,独身一人仰望着那满天厚重的云彩。
九枝灯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但他确定,他不是在想徐行之。
为着魔道大业,他已有整整一年不敢想起师兄。
他卷起袖子,看向小臂上那道被他自己刺出的刀疤。
以前,他连在背地里言人是非都嫌肮脏;没想到不过年余,他便能在谈笑间耍弄阴诡,谋算千人性命于股掌之间。
原来人卑劣堕落起来,竟能如此之快啊。
九枝灯牵起唇角,面对着脚下一滩映出他面容的肮脏积水,讽刺一哂。
……
天定四年二月初四,原四门之一的清凉谷陷落于魔道之手。
清凉谷弟子,上至君长,下至外门弟子,无一肯降,双方激战夤夜,最终,魔道尊主九枝灯出手,轰破其遽魂大阵。
魔道弟子踏破清凉谷谷门,全谷上下誓死力战,血流漂橹,腥风盈谷,杀声渐息时分,已是鸡鸣欲曙。
清凉谷上下均生得一身浑然硬骨,宁死不降,直到最后,擒得的活口连带温雪尘夫人腹中骨肉,亦只得七人。
其余两千六百八十七人,均做了谷中的幽魂暗鬼。
九枝灯踏入清凉谷间的净心洞中时,恰好看到几名弟子将一具尸身拖出。
那尸身双目圆睁,一身青衫被拖拽得乱七八糟,下摆一直卷到胸口位置,其状之狼藉,和街上那些暴死横尸之人几无区别。
九枝灯也是费了些功夫,才辨认出此人竟是酷爱棋艺、时常与师父下棋作乐的清凉谷扶摇君。
魔道弟子们兴高采烈道:“回尊主,这小老儿怕是知道自己气数将尽,自绝经脉啦。”
九枝灯收回视线:“殉谷而亡,倒也刚烈。”
说罢,他转身叮嘱身后随侍:“看好那清凉谷的几名活口,莫要叫他们自尽了。尤其是那个叫周弦的。”
“是!!”
所有魔道弟子脸上均挂着生动的雀跃之色,为眼前的胜利兴奋得战栗不已。
待九枝灯信步走出洞后,便有弟子迫不及待地上前追问道:“尊主,下一步我们要攻打何处?是丹阳峰,还是应天川?”
大家虽是兴奋,但也不会忘记九枝灯曾在风陵山中被教养多年。在众人眼中,这风陵山必然是最难啃的骨头,魔尊就算要彻底拿下四门,出于人情考虑,也会将它排在最后一位。
谁也未曾想到,九枝灯竟面不改色地回答道:“风陵山。”
他有一笔账,要好好地同那广府君清算一番。
但是,他不会再像这回攻陷清凉谷一样,同风陵山的守山大阵硬碰硬,白白折损魔道兵力了。
九枝灯正思及此,便听得辘辘的轮椅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在清晨的清凉谷石道间碾出了层层细碎的回声。
被魔道弟子推着轮椅穿行在浓郁的血腥气中时,温雪尘面不改色,眸光虽然有些呆滞,但其中已经蕴含了几丝活气。
眼前之人,当真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
很快,温雪尘的轮椅停靠在了净心洞前。
对于从洞中被拖出的扶摇君尸身,他只投以淡淡的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九枝灯尝试唤他的名字:“温雪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