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34)
几人同时回头望向塔外看似平淡无奇的满地星砂,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忧虑来:“温师兄, 你还好吗?”
……温雪尘若是出了什么事, 无人能压制得住那能吸血食肉的星砂, 他们就等同于被囚禁在了这高塔之内。
好在片刻之后, 温雪尘的眼神便复归清明, 抬头道:“……无事。往里去吧。”
几人这才各自安心下来。一名清凉谷弟子从怀里取出一瓶疗心安神的丹药, 毕恭毕敬地呈上。
温雪尘取出一粒药, 放于舌下压着,随即指点道:“先去左侧第三间小室,那里有人在。”
上次他来到蛮荒时,便感知到塔内有人,只是那回他是专程来寻徐行之的,徐行之既然不在塔中,他也没必要费心动用灵力强行入塔。
……他向来不喜欢自找麻烦。
然而这回他为了阻拦九枝灯进蛮荒,不得不来。
推开小室门的瞬间,一股蝇蛆唯恐避之不及的臭肉味迎面扑来,在场诸人纷纷掩鼻,温雪尘却面色如常,摇着轮椅进入小室之中。
地上的那团肉还能勉强瞧出个囫囵的人形来。温雪尘行至他面前,正在思考他哪里是头哪里是脸,那团肉便嘶声喊叫起来:“谁?是谁?”
他迫不及待道:“不管是谁,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
温雪尘:“好。但我有几个问题。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个痛快。”
腐肉兴奋得颤抖不已:“说……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
“你是谁?”
“封山……我是封山之人。”
“谁将你囚于此处?”
“孟重光……”封山之主提起这个名字时,竟把声调降了下去,似乎是害怕隔墙有一只属于孟重光的耳朵悄悄探出,窃听到二人的对话。
温雪尘从轮椅上俯下身来:“他们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那人极怕回答不了温雪尘的问题,惹得他不痛快,急忙把自己所知的细枝末节全部倒出,“他们全部走了,一个不剩,就连那个徐行之也……”
在听到“徐行之”三字时,温雪尘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妙:“……徐行之?你见过他?”
封山之主双眼已被剜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他听出温雪尘声音有异,为求一死,他积极地描述起徐行之来:“他右手残废了,和孟重光在一起。他……”
然而他猜错了,温雪尘好像对徐行之并不很感兴趣。
他凉凉地打断了他:“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大概几日,不,几十日……十几日前……”封山之主有些崩溃了,他混乱地蜷成一团,畏缩得像是一条肉色的、肥硕的巨蚕,“我不记得了,我——”
……他被挖了眼睛,又被独囚在此处,昼夜不分,倒也正常。
温雪尘沉吟半晌后,再问:“他们离开,你当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他痛苦呻·吟道,“孟重光他将我弄成这副德行后,便将我弃置此处……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吧……”
温雪尘也没有别的问题可问了,他点一点头,依约转身,对等候在门口的几个弟子吩咐:“杀了他。”
一名弟子拔剑出鞘,忍受着浓郁的恶气上前几步,剑锋还未及落下,就听封山之主痛号一声,皮肤上竟冒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肉芽。
肉芽化为肉藤,只转瞬间便把那弟子的剑刃吞噬进了封山之主的体内。
躯体内缠进了一把剑,封山之主只觉肝肠寸断,发疯似的打滚悲鸣起来,戚戚之声听得门内外的弟子齐齐变了脸色。
方才拔剑的弟子更是惧怕,刚才升腾而起的肉藤险些把他的手也一并吞进去。他倒退数步,直接撞上了温雪尘的轮椅。
温雪尘蹙眉,在封山之主的声声悲鸣中冷声道:“孟重光给你下了妖道的诅咒?”
封山之主口不能言,痛不欲生,只能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宣泄满腔的痛苦。
温雪尘心中有了数,道:“……抱歉。你现在成为孟重光身体的一部分了。你的命与他的命相连,除非杀了孟重光,否则我杀不了你。”
温雪尘望向那地上抽搐的卑贱的腐肉:“……告诉我,他现在何处,我也许还能救你。”
封山之主绝望地痛哭起来。
这回温雪尘才完全确认,此人此时仍说不出孟徐二人去向,证明他实在不知。
温雪尘将轮椅摇出小室:“四处搜一搜,看能否查出他们的去向。”
弟子们依言四处散开,不敢再去听那小室内传来的悲泣声。
温雪尘望着闭掩的门扉,神情疑惑。
此人与孟重光实力有云泥之别,明明只是一名小喽啰而已,孟重光对他是哪里来的那么深重的恨意?宁肯将他与自己的性命相连,也不肯叫他轻易就死?
温雪尘想着心事,沿着活溪摇了几步路,便听得一阵清泠泠的脆响从一间房中传来。
温雪尘霍然僵硬,轮椅猛地一转,咬牙朝发出响动的房内赶去,不等来到门扉前,他便朝前倾出半个身子来,惶急地伸手将半掩的门一把掀开——
正在门内搜寻的清凉谷弟子疑惑地转过头来:“……温师兄?”
温雪尘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那响声的来源。
这间小屋整洁素净得很,有镜子、骨针、亦有木头削成的发梳,还有几样绣工细腻的四角荷包挂在床畔,显然是女子的房间。
悬挂在床头的还有一枚碧玉铃铛。被轻风激扬而起的玉丸来回碰撞着内壁,发出温润可爱的叮叮脆响。
温雪尘抬起手:“把那枚铃铛取下来。”
那弟子虽是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违逆温雪尘,正欲上前,便又听温雪尘道:“慢着。我自己来。”
很快,那碧玉铃铛躺在了温雪尘的手心里。
他一语不发,将铃铛系在自己腰间,向外走去,也将弟子惑然不解的目光远远抛至身后。
……一个遥远的声音搀合着叮叮当当的铃音在他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啊?”
一双柔软又带有薄茧的手覆盖在他眼上,让他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温暖的漆黑中。
他听见年少时的自己平声答道:“说话的是徐行之。”
说着他抬起手来,覆盖上了那双掩住他双眼的手,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我知道是你。”
捏着嗓子的徐行之咳嗽一声,找回了自己的本音,扫兴道:“温白毛,你这什么耳朵?”他颇不服气地晃了晃右手上的六角铃铛,“我和小弦儿手上都戴铃铛,你怎能认出捂住你眼睛的是小弦儿还是我?”
年少的温雪尘言简意赅地答道:“不一样。”
……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不一样。
旋即,他又道:“怎么今日有空来清凉谷?”
这话自然不是问徐行之的,他也不会不识趣地挑这种时候插嘴。
女子的声音温软,再硬的心只要遇见了这声音都会禁不住软成一泓春水:“……我想来见你。”
握住铃铛离开房间许久后,温雪尘提住的一口气方才松懈下来。
他轻抚着铃铛的青玉薄壳,手法轻柔,一遍又一遍地复习着那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直到弟子们聚拢过来,他才将铃铛隐于袖中。
弟子们禀明搜寻无果后,为首的弟子问道:“温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温雪尘说:“出塔,在附近安营静待。他们总会回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
有人道:“温师兄,我们为何不出了这蛮荒,等他们回来,再……”
温雪尘摸索着袖内铃口,缓声道:“徐行之有一日在蛮荒,九枝灯便有一日不得安寝。我留在蛮荒,至少能稳住他,叫他不至于发疯要进蛮荒来。”
众弟子仍是不解。
温雪尘闭上眼睛,不再多作解释,由弟子们将他推出高塔。
驱动法力压制住那诡异星砂时,温雪尘凝思想道:
——他早已将那把凝聚了天地灵气的匕首给了徐行之。按理说他到了蛮荒第一日就该杀了孟重光,为何时至今日,他还不动手?
徐行之独自踱出山洞不久,便被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
孟重光似乎很喜欢从后面搂抱徐行之,他将温热的侧脸蹭在徐行之后背上,撒娇道:“师兄。”
明明是两个再平凡不过的字,但不知道被他在口中颠来倒去地念了多少遍,以至于他只是随口一唤,就有无限的甜意像泉水似的咕嘟嘟冒出来。
孟重光赖在徐行之的后背上,下巴餍足地蹭着他的发顶,双手合围在徐行之胸前,小声道:“一大早你去哪里了?醒来就不见师兄了,害我好担心。”
徐行之对这般粘人的孟重光颇感无奈:“……昨夜不是同你一起睡的吗?”
孟重光的语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一夜不见,好想师兄。”
徐行之却无心再同他玩闹下去,转过身来,一手抵在他锁骨处,将他与自己分隔开来。
他的抗拒之意太过明显,以至于孟重光满面愕然过后,隐有受伤之色从眼中透出:“……师兄?”
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徐行之以为自己洞悉这个世界的真相,为此他窃喜过,也愧疚过。在几番纠结后,他决心放下“世界之识”交与他的匕首,听从本心,帮孟重光逃出蛮荒。
然而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孟重光竟也有事情瞒着他,且还是关乎几人能否逃离蛮荒的重要之事。
此处无人,徐行之索性抵住他肩膀,直接发问道:“你曾告诉过我,封山之主为求保命,告知你钥匙碎片在鬼王南狸这里,可对?”
孟重光脸色稍有异常,抿唇不答。
第40章 记忆回溯(五)
孟重光笑了笑, 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我在蛮荒多年, 听说鬼王手里有一块钥匙碎片……”
“少来。”徐行之不为所动, “我比你痴长几岁, 但好歹没有年老昏聩到记不住事儿的程度。你十几日前告诉我的是, 封山之主为求速死, 告诉了你这条情报。”
孟重光隐隐慌乱起来:“师兄……”
徐行之又道:“况且, 封山之主又是如何得知钥匙碎片之事?蛮荒钥匙,人人垂涎,他若是当真知道另一片钥匙碎片所在, 又何必逮着你们这群人死磕, 早去找南狸拼个你死我活了。”
孟重光越来越不安, 伸手去扯徐行之的衣袖:“师兄……”
“站直了,好好说话。”徐行之把袖子从他掌心强硬地扯了出来。
孟重光睁大眼睛, 惶恐地看着徐行之。
失控的滋味不好受, 徐行之的确很想知道,孟重光为什么要瞒他, 以及他到底还有什么瞒着自己的。
但他就只这样看着自己,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唇畔泛白,沉默以对。
徐行之明白了:“不能告诉我?”
孟重光呼吸略重了些。
话说到此,徐行之也发现这回是自己唐突了。
他自己也有不能为人言的秘密, 又哪里来的资格要求孟重光对他坦诚相待?
说到底, 他不过是个卑劣又蹩脚的冒牌货, 只是因为眼前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想, 为确保自己性命无忧,才着急忙慌地来找孟重光讨个说法。
向来潇洒自若的徐行之想到这一层便胸闷得说不出话来。
早知如此,他何必写那个无聊的话本,徒增烦扰。
他若还能有幸回到现世,必然要将所有草稿付之一炬,再不沾碰分毫,好与这群纸片人各自安好,再不相犯。
他松开辖制住孟重光的手,转身欲走。
孟重光在他身后不安道:“师兄要去哪里?”
徐行之不答。
他能去哪里呢?
他离开孟重光,哪里也去不了,叶补衣就是他最好的例子。
徐行之说不出自己的去向,只好闷声朝前走去。
徐行之这样匆促地要走,实际上还有一层原因。
他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孟重光的眼睛,只要被他一瞧,徐行之便心软得不成,什么怀疑的心都提不起来了。
他之前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在非杀戮不可活的蛮荒里生活这么多年后,居然还能有这样澄澈、干净、无辜的眼神。直至今日,徐行之才隐约猜到,这样的眼神其实是专属于原主的。
——孟重光对世上任何一人都可以残忍无道,但唯独对徐行之问心无愧。
自从他发现自己法力未失,“世界之识”的话便已然不可信,关于当年之事的真相也随之变得扑朔迷离。
孟重光究竟有没有将弑师罪名栽在他头上?他们一行人又为何要盗窃神器?
然而这几日过去,他一直未曾寻到机会、再次进入原主的识海中窥得当年真相,这令他有些抑制不住地焦躁。
徐行之决定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然而,他走出去不过三四步,刚来到一处岩壁前,一道疾风便从身后卷来,徐行之根本没来得及回头,双手手腕关节就被一把夺住,整个人被摁到岩壁之上,动弹难得。
一道劲瘦又滚烫的身躯自背后贴来,孟重光的脑袋压在徐行之的肩膀上,几缕鬓发垂下,搔得徐行之颈侧痒丝丝的。
“别走。”孟重光的嗓音宛若呻·吟,“师兄不要离开我。
徐行之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单独待一会儿。”
孟重光却不肯相信他的话,气若游丝道:“当初的确是重光做错了。师兄再生气也罢,就是别再离开我……受不起了,我真的受不起……”
从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将徐行之侧颈的皮肤染得湿润一片,也将徐行之的心瞬间催软。
然而,不等徐行之想出安慰他的言辞,他就听孟重光低声道:“……我说,全说。我知道所有碎片的位置。一片在封山,一片在虎跳涧,一片在化外之地,最后一片在无头之海……”
徐行之瞠目。
他给出的地点,竟然和徐行之话本中所写的地点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你怎么……”
孟重光讳莫如深,不肯作答。
徐行之眸色变得深沉了些:“……你既知道,怎么不早出去?”
孟重光闷声说:“我要先找到师兄。没有人比师兄更重要。”
徐行之:“……那为何不告诉北南他们?”
面对徐行之的问题,孟重光顿了一会儿,才没头没尾地颤声答道:“找师兄,必须要先找到师兄……要师兄回来,呆在我身边才可以,否则我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
听他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师兄,徐行之一时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支配,竟背对着他,冲口而出道:“你口口声声唤我师兄,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我是派来杀你的人呢?万一我不是徐行之呢?”
话音未落,徐行之便悔得青了肠子。
闻听此言,孟重光也瞬间没了声息。
徐行之后背冷汗滚滚,汹涌而下。一时间四周静如死水,只能听到他一个人连绵且虚弱的低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