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58)
徐行之把持着酒杯,回忆之时,面上兀自含起笑意来:“得,现在他倒是不祸害苍生了,净逮着我一个人祸害。”
九枝灯听得热血逆流、喉咙发痒。
他之所以不敢轻易向师兄说明心意,是他自顾自认定,师兄所谓对“诸道平等”的论断,只是单独说与自己听的安慰之语。
他不敢靠近,诚惶诚恐,他怕自己若向师兄示好,师兄会如好龙的叶公,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可笑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怎会这般误解师兄呢。
师兄显然不是叶公,因为他已经找到他心爱的龙了。
在以往,九枝灯总会因为徐行之对孟重光的百般溺宠而幼稚地扪心自问:我究竟哪里比孟重光差?德?才?容颜?还是待师兄的那颗心?
为何师兄总是待孟重光更亲近?亲着哄着,搂搂抱抱,甚至于同榻而眠……我哪里不如他孟重光?!
……大概是因为出身吧。一定是因为出身吧。
今日眼见之景,所闻之言,叫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在胸中死去了。
他以为自己会崩溃,但他说出的话却又温和又冷静:“师兄,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孟师弟久不见你回去,又要哭了。”
……然而事实是,如果让他再这样看着徐行之,他就要被心中求而不得的渴望与痛苦逼疯了。
其实,从孟重光跑来胡闹一场后,徐行之就品不出杯中酒的滋味来了,心里总记挂着那小孩儿怒气冲冲地跑入门来时那一瞬间的难过和震惊之色。
自从在素梅清月之下吻过自己后,这一年都是孟重光在追着自己跑,自己既然对他生了情愫,虽说还没正式应允他,但不与他招呼便跑来同别人饮酒,也着实不好。
此时,他又听到九枝灯猜想孟重光会哭,更觉心慌,匆匆饮尽杯中酒。起身道:“你何时离开?”
九枝灯木然道:“明日一早。”
“不多留两日?”
“总坛事务繁多……”
徐行之露出些许惋惜神情,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何时渡元婴雷劫,你送信于我,我去陪你。”
内里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九枝灯强忍着温声道:“多谢师兄。”
既是做下了约定,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九枝灯,徐行之心中事稍平,迈出门槛,将闲笔化为流光飞剑,纵身跃于其上。
其时月光皎洁,九枝灯出外相送。
在回到魔道总坛里的每一秒,九枝灯见惯了形形□□的人,若是发现有人眉眼高低之间与师兄有一分一厘的相似,他便能欣喜上两三日;哪怕仅仅是握筷子的方式与徐行之相同,他便能盯着那只手看上一顿饭的时间。
但待他出门时,只看到徐行之踏着寥落碎银离去的背影。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九枝灯折回馆中,跌坐在椅子上。
半晌之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装饰用的短刀,右手撩开左臂袖子,把极钝的刀尖抵在了左侧小臂之上。
方才向徐行之告发孟重光为妖,此事行径之卑劣,令向来骄傲的九枝灯简直无法忍受。
他握住刀柄,刀尖向下,缓缓发力,让逐渐发作的疼痛掩盖了许多东西。
待他把刀收起后,六云鹤推门而入,问道:“尊主,今日要走吗?”
九枝灯抬起发红的眼睛,头脑如一片暴雪初歇的荒漠。
他茫然道:“……你说什么?”
六云鹤难得瞧见这样的九枝灯,心念一转,便道:“想要酒吗?我陪你。”
九枝灯顿了顿,轻声道:“……带了多少?都拿来吧。”
待徐行之折返回自己居住的客殿时,居然发现殿门锁了。
又气又好笑地骂了句“小王八蛋”,徐行之就地在门口台阶上坐下,将手中纸袋放在身侧,扬声道:“重光,我刚才出谷去,给你买了你喜欢的香酥鸭。”
殿中安静得要命。
徐行之故意把热腾腾的纸袋扒拉出哗啦啦的声响:“师兄吃给你听啊。”
身后的殿门被猛地拉了开来,徐行之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人从后头抱了个满怀。
“一刻钟……”孟重光委屈得要死,“整整一刻钟了。师兄,我好想你。”
徐行之被他抱得心软,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娇气。一时半刻看不见而已,又不是不回来睡觉了。”
孟重光胳膊又一用力:“……你敢不回来!”
徐行之逗他:“我不回来你能怎么样啊?”
孟重光不说话了。
小半晌后,他埋在徐行之颈间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叫徐行之头皮发麻的温热。
“……我操?”徐行之哪受得了这个,心里一下难受得不行,“哎……哎!重光,你别哭……师兄错了,这不是给你买好吃的去了吗?你走后我就多留了一小会儿,随后就出谷去了,真的。”
小奶狗龇着牙带着哭腔道:“多留片刻也不行!那九枝灯对师兄就是不怀好意!”
徐行之颇有些头痛。
过去他怎么会以为孟重光和九枝灯是一对?现在看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小奶狗还是要哄的,尤其是孟重光这人妖孽得很,抹着眼泪,含着一层氤氲的泪光,小口吸着气,委屈从侧面望着徐行之时,徐行之只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他柔声道:“小灯不是这样的人,别多想。”
孟重光嚷嚷:“他怎么不是?!他碰师兄的手了!我看到了!”
徐行之:“……”
他苦恼地挠了挠发鬓处,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九枝灯身上转移开来:“好好,师兄错了。以后若是跟他见面都提前与你说一声,可好?”
孟重光一瞪眼:“你们还要见面?”
徐行之脸色一变:“孟重光,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就算是师叔,想管我跟谁来往,你看我哪次听过?”
发现徐行之有了生气的苗头,孟重光顿时连表情和声音一道软了下来,可怜巴巴地在徐行之身上蹭动:“可我吃醋,心里难受。师兄管不管?”
徐行之见他这切换自如的表情,差点一个没忍住乐出来。
他咳嗽一声,故作严厉道:“孟重光,摸摸你自己个儿的良心。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
孟重光眨眨眼,低头望向自己胸口的位置,随即松开圈揽住徐行之肩膀的双臂,从侧面摸到徐行之身前,把已经换好的睡衣拉开来。
他由衣裳包裹着的胸膛袒露出来,却有着极明显的肌肉轮廓,肤光在月色下愈现出柔和如瓷的质感。
纯真与狡黠两种性情在孟重光脸上达成了奇异的协调之感:“师兄,你帮我摸摸吧。”
徐行之这下是真绷不住乐了:“孟重光,你要点脸啊。”
孟重光就势枕上了徐行之双腿,腻歪着撒娇:“要师兄就行了,要脸作甚。”
说罢,他瞄上了徐行之身侧搁放着的纸袋,眼睛亮了亮:“这是什么?”
“上次带你来清凉谷附近玩,你提过一嘴,说是好吃。”徐行之把被热气烤得发软的纸袋放在了孟重光肚子上,“吃吧。”
孟重光眼睛一亮:“师兄带我来清凉谷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了吗?”徐行之微微皱眉,“可能吧。”
孟重光揪着徐行之的衣襟:“我三年前的随口一提,师兄都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了。”
徐行之老脸一红:“……话那么多。快吃,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孟重光把嘴微微张开:“……啊。”
徐行之无动于衷:“姓孟的,你多大年纪?”
孟重光面不改色:“二十一了。”
“那你知不知道,凡世间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差不多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爹了?”
孟重光把脸往徐行之精实的小腹侧靠了一靠,无赖道:“那师兄给我生呀。”
徐行之是彻底拿这个小混球没招了,笑骂一声“懒死你算了”,便将纸袋拆了开来,将“闲笔”化为细布,净了净手,把烧得酥烂香嫩的骨肉细细拆分开来,喂到孟重光口中。
月光如玉如珠,如瑶光,如霰雪,徐行之坐在被月光洗过一轮的台阶上,膝上枕着个孟重光,有喝醉的弟子在奏响喜庆的曲笛雅乐,声音远远传来,只把一切濯洗得愈加清明与美好。
而在百余步开外的别馆,九枝灯已经用了半个时辰,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酒入愁肠,最是醉人,六云鹤将醉得坐不住的九枝灯打横抱起,放至软榻边上,替他除下被血浸透了半边袖子的衣裳,褪下皂靴。
就在刚才的半个时辰里,六云鹤听九枝灯历历清点着徐行之待他有多好,替他受罚,替他挨打,甚至因为替他挡过一次银环蛇印,落下了体寒之症,至今仍不肯在众人面前脱衣,云云。
六云鹤替他把头发解散,任那青丝沿床沿流泻而下,又缓缓替他揉按着太阳穴,动作体贴,但言语里却带着浓浓的恶意:“尊主,您别再想着徐行之了。他修持仙道,跟魔道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孟重光是妖,他为何就能和师兄在一起……”九枝灯醉醺醺地喃喃,“师兄若是与他在一起,广府君怎会同意将风陵山主之位给他,师兄将来要怎么办……孟重光此人向来自私,从不会为师兄的未来和声名考虑……”
六云鹤俯身贴近他,轻声在他耳侧询问:“不做风陵山主,那他去做游道散仙,难道不好?”
九枝灯咬牙道:“他不可能,不可能……广府君不会放他走……”
“……为什么?”六云鹤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为什么,尊主?能同我讲讲看吗?”
九枝灯眯起眼睛来,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但无论他怎样努力,在他眼前的都是一道影影绰绰的虚影。
然而,这道虚影是在他失意时唯一陪伴在他身侧的。
秘密在心头压了多年,就像是在杂物室内存放了多年的木箱子,再坚固也逃不脱沤烂的命运,还会在心上压出一道道伤痕和溃疡。
平时不觉得痛,但在此时,任何一点点的触动对九枝灯而言都是撕心裂肺。
“……我听到了。”九枝灯含糊道,“当年……当年,师兄代我前往总坛,向我母亲递送家书,却被罚了玄武棍。我听说后,想去找师叔自承罪责,可却听见师父和师叔在,在议论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光妹:在师兄发飙的底线上试探.jpg
九妹: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jpg
第64章
这次从梦中醒来时,徐行之没有什么明确的不适感,宛如离梦。
他翻身坐起,披将在他身上、仍带有余温的一件外袍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了下去。
洞外的光芒一如既往,晦暗阴沉,但耳间能听到不小的淅沥雨声。
此次他读取记忆的时间着实比以往短了许多,一夜只过去了大半,众人都还没睡醒,各自打坐的打坐,安眠的安眠,就连孟重光也蜷缩在他身侧浅睡着,眼皮微微弹动,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稳。
左右是醒了,他又被安排在离火堆最近的地方,睡久了烤得浑身发干,徐行之索性起了身来,披衣朝外走去。
钻出山洞,徐行之舒展双臂,深呼吸一口。
被雨水清洗过的空气清新得叫人肺腑清透,四周景象宛如一幅工笔画:澄白的粗雨在地面打出一股股浮泡,大的似拳,小的似葵花子,岩石乌黑,泥土赭黄,由远及近,勾皴得当,以几枝不知名的俗艳花朵作为收笔,在一群苍翠的绿叶中一抹赤红显出,像是女子爱用的红玉簪,但被雨打得瑟瑟缩缩,已经有几瓣红意落在了泥中。
徐行之将“闲笔”调出,化为一把雨伞,走出洞口,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将那绿叶拨弄开来,确定上头没有什么虫子爬动,才将生在丛中的几枝花统统折下,走回洞口。
徐行之席地而坐,把伞上水珠甩干,放在一边,待水珠落尽,便将它先后化为剪刀、棉线,听雨插花,把其中一朵生得最旺盛的花朵打理得极为新鲜可爱。
他用粗棉线在修剔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花枝上打了个结,便将它做成了一枚天然的花簪。
他刚把“闲笔”重新转为折扇、正捧着那花簪在指间欣赏时,便再次被身后传来的匆促脚步声逗得先乐了起来。
被缠过三四五六次,这脚步声他怎会猜不到属于谁?
可是这回孟重光抱上来时,喘息有些乱,在他身上乱摸一气的掌心里更是透着薄汗,这不得不令徐行之收敛了些笑容:“没事吧。”
“……有事。”孟重光口中的热流缓缓吐在徐行之的耳垂边沿,“师兄,方才我做噩梦了。梦见你……你突然不要我了,我不管在后面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头。”
他的腔调听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再一醒过来,师兄就不在我身边了。你叫我怎么想……”
徐行之微微皱眉:“你休息时一直这般失眠多梦?”
仿佛被戳穿了些什么,孟重光低声含糊撒娇道:“也不算失眠……看着师兄,我心里踏实,用不着睡觉。”
徐行之不说话了。
这下孟重光以为他是生了气,再不敢花言巧语,只好据实以答:“……实在睡不着、一刻钟就会醒一次,只有醒来后看见师兄呆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徐行之:“……”
怪不得自己醒来时身上孟重光的衣袍尚有余温,该是孟重光不久前才苏醒过一次,为自己盖上的。
他无奈地拍一拍自己盘起的腿:“过来。”
孟重光顺从地贴着他的腿躺下,眼睛亮亮地盯着他唤:“……师兄。”
这区区二字里所含的浓郁情意将徐行之耳廓染上一抹绯红:“作甚?”
“想叫一声。”孟重光躺下却不安分,眼睛转来转去的,早就发现了那支花簪,嘴角便堆起灿烂的笑意来,“师兄手真巧。”
徐行之戳他脑门儿:“眼睛闭上,好好休息。”
“我把眼睛闭上,师兄亲手把花给我戴上好不好?”孟重光厚脸皮地讨要他的礼物。
谁料徐行之却道:“……谁说这花是送给你的?”
孟重光一骨碌爬起来,逼视着徐行之:“那是给谁的?”
徐行之觉得好笑:“你怎会以为这是给你做的?这是女孩子佩戴的,你戴一朵花像话吗?”
也是巧合,徐行之话音刚落到此处,便听元如昼清澈的声音打身后传来:“师兄和孟师弟醒得好早啊。”
徐行之笑道:“如昼,过来。”
元如昼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徐行之从掌心翻出那朵花簪来,眉眼间尽是温煦的笑意:“喏。”
元如昼毕竟是女子,一眼见到这样的漂亮簪花便喜欢得很:“是送给我的吗?”
“也不全是。”这花簪的确是为了元如昼做的,但徐行之怕她不肯收受,便开玩笑道,“要么给你,要么给阿望,总之是要奖励给早起的乖孩子。”
元如昼用她那只细瘦骨手接过花来:“师兄还是把我当孩子哄。”
大抵是因为梧桐的缘故,徐行之的确是把元如昼当孩子和妹妹来疼宠的:“戴上。让师兄看看好不好看。”
元如昼笑了:“师兄,我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
徐行之啧了一声:“胡说什么呢。快戴上。”
赤花翠枝的确与那一头青丝碧发相配。徐行之赞道:“好看。”
一旁的孟重光酸溜溜道:“元师姐,你戴这个不合适。”
徐行之对元如昼使了个眼色,示意别和他计较。
元如昼心思灵慧,自是知道孟重光在别扭什么,但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故意摸了摸盛开在鬓边的花瓣,朗声道:“我觉得挺合适的。多谢师兄。”
孟重□□得脸色煞白,元如昼一走,他便掉头走了开来,绕进山洞里一条小岔路中,背对着徐行之蹲坐在洞?穴深处。
徐行之哭笑不得地跟了上去:“……一朵花而已,本来也不是做给你的,你心眼儿怎么这么小。”
孟重光不吭声。
徐行之走到他身边蹲下,推他后背:“哎,真生气啦?”
孟重光哭唧唧的:“气死我了。”
徐行之一下笑出了声来。
孟重光哀怨地看向徐行之,忿忿道:“……也只有你敢这么气我。”
徐行之没再出声,把原本披在肩上的孟重光的外袍解下,抛在他脑袋上。
还以为徐行之会继续哄自己的孟重光:“……”
他一把将袍子扯下,转身便想把徐行之扑倒好好教训一下他,孰料他还没能做出第一个动作,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徐行之颈上不知何时已被一道银链层层交缠起来,口中横咬着一枝花,内里衣衫未整,露出几处惹人遐想不已的麦色皮肤。
他将银链的一端握于掌心,把玩片刻,才扬手丢给孟重光,含混道:“这才是你的礼物。”
孟重光一把将银链夺于手中,但仍未能从那勾人的男□□惑中回神,只顾盯着那银光闪闪的链子发愣。
徐行之怪不自在地扭动着脖子,将那唇边灿烂盛放的花拿了下来:“不要啊?不要那我拿走了。”
说罢,“礼物”掌心拈花,当真转身便走,孟重光这才回过神来,一手将牵引链抵在墙上,把徐行之绷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