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佛力随之流入肺腑,在燕芦荻身体中与魔念激烈打斗,孟沉霜严肃蹙眉,按住燕芦荻心口,导引魔念将其抽出。
幂笠轻纱遮住了燕芦荻大半身体,夜色沉蓝,尼姑与谢邙站在不远处等待,她见孟沉霜怀抱孩子在胸前的动作,又想到这姑娘穿这件敞领的衣裳,忽然意识到什么,推着谢邙转过身去。
又说道:“你媳妇带孩子很不容易的,你要多体谅她。”
谢邙点了点头。
尼姑继续:“夜这么深了还要喂奶,这么疲惫了,还要被你带着赶路,怎么不歇一歇呢?”
谢邙:“?”
“他……我……”
过了一会儿,孟沉霜处理完魔念,抱着重新安稳睡去的燕芦荻走过来,尼姑不在了,只剩下谢邙一人。
“跟人道一声谢,我们走吧。”
谢邙的眼神莫名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那落点似乎透过幂笠轻纱定在孟沉霜胸前衣襟上。
孟沉霜:“?”
他正疑惑时,谢邙抬手指向庙里厨房的方向,原本漆黑的屋子在这时竟亮起了灯火,尼姑正在厨房里忙碌。
“她说体谅你辛苦,要做些吃的给你。”谢邙言简意赅,避开了某些诡异的重点。
孟沉霜一路上挂心着燕芦荻的情况,虽然烦忧,但倒不觉得有什么辛苦,被不明所以地拉进厨房,尼姑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从热腾腾的灶上端来一个大陶碗给他。
孟沉霜一瞧,竟是三个红糖荷包蛋。
尼姑叫他趁热吃,又端着另外蒸上的花卷出去了,说总归都开了火,托孟沉霜的福,给庙里其他人也添点宵夜。
这不太对劲。
孟沉霜望向谢邙:“刚才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提到这里距离黍草村还很远,你累了,吃些东西填一填胃。”
谢邙的迟疑让孟沉霜将信将疑,但他还是低头尝了口红糖水,很甜,但也很烫。
人间南方本就比魔域炎热,眼下还要开春了,孟沉霜的堕魔之躯实在有些耐不住。
谢邙于是接过来,用灵力冰了再给他。
这时,尼姑回来了,她一见陶碗外壁都冰出了水珠,几步上前夺过碗,瞪了谢邙一眼:“这鸡蛋都冷了,你不会给你娘子热一热吗?蒸笼都还热着呢。她还在喂奶,怎么能吃凉的呢?”
尼姑说着,去给孟沉霜热鸡蛋去了。
孟沉霜被这话当头一击,他瞬间转身看向谢邙,目光简直要刺穿幂笠轻纱扎在谢邙僵硬的脸上。
他压低声音质问:“萧、山???”
谢邙掩唇轻咳,试图遮掩尴尬:“都是我的过,娘子责罚便是。”
事已至此,再向尼姑解释些什么只会把一切变得更尴尬难捱,孟沉霜不得不在尼姑慈爱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吃了三个红糖鸡蛋。
又趁着尼姑离开厨房的间隙,偷偷留了些碎银和护身符纸作答谢,把燕芦荻重新放回竹筐中,潜入夜色,重新上路。
夜露轻垂,南方气候温润,山中树常绿,两人在树影婆娑间步履匆匆前行。
直至晨光拂晓,青叶的阴影与天地间朦胧的深沉蓝光融为一体时,孟沉霜与谢邙翻到山的西南面,望见坐落在群山怀抱之中的村庄。
正是寅卯交接的时刻,村里已有农人扛着锄头,拖着犁耙牵着牛往田地里走。
孟沉霜与谢邙两个外人的身影迎来频频侧目,他们一路询问,终于打听到山另一边的农人的小妹子住在哪。
小妹子正在做鸡食鸭食,听了孟沉霜与谢邙两人带来的口信,捡了个咸鸭蛋塞给孟沉霜做谢礼。
孟沉霜不明白这一路上的人怎么都爱给他塞吃的,不过小妹子一片好心,他又想着谢邙似乎没尝过咸鸭蛋,便收了下来,在蛋尖敲了个小洞,用竹片挖出蛋白和流油的蛋黄,和谢邙分着尝。
谢邙的脸皱了皱,似乎被这陌生的味道咸住了,脑后的马尾止不住地晃悠。
孟沉霜忍不住一笑,又问晴川鹦鹉洲怎么走。
小妹子的脸色一下变了。
“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燕氏覆灭多年,晴川已无人迹。
孟沉霜对她说:“偶然翻到族谱,发现先人出自晴川,想带孩子回去看看。”
小妹子看了一眼谢邙背筐里的孩子,露出几分担忧:“我没有听说过鹦鹉洲,但的确有晴川这么个地方,听老人讲那里曾有仙家,可这都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里怪事可多了。”
“怪事?”孟沉霜问。
“几十年前有大官听说晴川是神仙遗落处,进去求仙问药,出来的时候却疯了,后来也有农家想扩田,围着边缘开荒种地,但庄稼怎么都长不出来。”小妹子说,
“大家都说那里只是看上去漂亮,实则并没有仙人,反倒是个不祥之地,或许这些年南地乱糟糟的老打仗,也是因为晴川风水不好。如果那里真有仙人,为什么没有保佑人呢?”
“大概仙人已乘黄鹤去了。”孟沉霜只能如此说。
“好吧,如果你们一定要去,再往西走十里路就是离水村,那是晴川附近最后一个村落,那里有一条代代相传的小路通往晴川,不过,听说离水村这段时间有妖怪作祟,一定小心些。”
孟沉霜与谢邙于是重新上路,离开了青山襟怀中黍草村,西面只剩下一座小小的山丘,离水村就在它的山脚处。
再往前,应当就是晴川。
两人进到离水村时,天色蒙蒙亮,润泽柔软的土路间却不知为何寂寥无人,田地里也不见人影,雾霭如薄纱笼在田埂之上。
按理说,正是南方春耕时节,这村子怎么会这么荒凉,难道真像黍草村的小妹子说的那样,有妖怪作祟,把村民们都吞了?
孟沉霜掩在轻纱之后的面容浮上疑虑,看离水村中农舍虽房门紧闭,但还没有荒废破败痕迹,应当有人居住才对。
下一刻,一阵犬吠在前方炸开。
谢邙抓住孟沉霜的手腕,两人一起顿住了脚步。
这是只大黄狗,它正从前方一道房门缝隙里撑出半个身子,冲着靠近的陌生人狂吠。
紧接着一个小娃娃探头出来,好奇地看向大黄狗吠叫的方向,望见孟沉霜与谢邙两人精致的衣着时,不由得睁大了眼。
就在下一刻,一双手冲出门缝迅速抓住小娃娃的领子,拽起大黄狗的铁链把它们一起猛地扯了回去。
柴门猛闭上的瞬间,小院里传来妇人的呵斥:“外面有妖怪,谁让你开门出去的?”
小娃娃哇哇大哭起来,大黄狗在里面呜呜咽咽,低声对主人叫个不停。
村里似乎只剩下了妇人和孩子。
但没了青壮年,其实也不妨碍妇人出门下地干活、孩子乱跑玩耍,只是为了躲避妖怪,才不得不紧紧关上门。
这妖怪挑食得的很,只吞青壮年男人吗?
谢邙挥袖掷出探查符箓,飞光一闪,环绕村庄飞速旋转一圈后,回到谢邙指尖,他蹙起眉:“村里没有妖气邪气。”
此事多疑,但若敲门询问,闭门不出的妇孺们是不愿意贸然给两个外乡人开门说话的。
两人只能继续往前走,一边警惕可能的异常,一边寻找那条直通向晴川的小路。
村里土路七拐八扭地穿过田间地头,小路没有发现,倒是碰见一户敞着门冒炊烟的农户。
孟沉霜拉了拉谢邙的袖子,后者上前敲门。
出来的是个年过半百、拄拐的白头老翁,这家里只剩下他一人独居,听见谢邙问村里年轻人的事,他说:“听说是抓怪物去了,他们嫌我走不动,不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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