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仍用李渡和萧山的姓名样貌,但还要带上昏迷的燕芦荻。
活物放不进储物袋,总不能一路背着这么长一条人,孟沉霜便把他化作三四岁的样貌体型,用披风一裹,正好可以抱在怀里。
不过这样一来,两个青壮年男子抱着个昏迷的小孩神色匆匆地赶路,经过凡人城镇时有被人当作人贩子的风险。
孟沉霜不得不再改换了一次行头,穿上女子衣裙,又带上幂笠,装作是孩子的母亲,和自己的夫君一起赶路。
为了配合燕芦荻现在三四岁的年纪,孟沉霜给谢邙挑了身干练玄黑圆领袍。
皮护腕束起宽大衣袖,长发扎成高马尾在身后晃悠着,看上去像是个未及弱冠,刚与娘子成亲三四年的年轻男子。
萧山的样貌只算是端正,本不引人注目,甚至与谢邙冷沉如潭的双目显得矛盾,但现在这样一声少年气的装扮,又一笑,恰如天光破层云,点亮了孟沉霜的双眼。
于是,孟沉霜捏完燕芦荻的脸蛋,又伸手去捏了捏谢邙。
不过,他没欣赏太久,集市上的另一家竹编摊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摊子上正在卖用来背柴火的大竹筐,孟沉霜算了算大小,正好能把燕芦荻塞进去。
这一路上,他们也见到过凡人用一块布把小孩包起来背在背上,谢邙和孟沉霜没看懂那复杂的办法,只好一路抱着燕芦荻。
现在有了大竹筐,一切好办多了。
孟沉霜拉着谢邙过去,毫不犹豫地买下大竹筐,摊主见两人穿着精细华贵,正要说把竹筐交给他们的仆从或是送到住处去,就见那“姑娘”把大竹筐挂上了自家夫君的背,又把正睡着的孩子塞进竹筐里,付钱走了。
摊主:啊?
孟沉霜终于空出手来,剥开油纸包,尝了一口白热热的包子。
“呀……”
“怎么了?”
“是豆沙味的。”孟沉霜道。
谢邙问:“豆沙味是什么样?你喜欢吗?”
“甜的。”孟沉霜把豆沙包送到谢邙嘴边,让他也咬一口。
棕红色的豆沙馅在谢邙口中散出甜腻的味道,伴着孟沉霜身上某种若即若离的香气。
“是很甜。”话音刚落,谢邙又被孟沉霜喂了一口豆浆,里面加了糖,浓甜地在齿间化开。
孟沉霜道:“等一切事了,我们该多在凡间逛逛,至少,要把各种吃食味道尝一遍。”
“不当你酒池肉林的魔君了?”
“那就半年当李渡,半年当魔君。”
谢邙眼底划过笑意:“应当很快了。我刚刚问了路,他们说继续沿着南琊江往西走,翻过一座山,越过凌水与琊江交汇处,顺着北琊江继续往上走一百里,翻两座山,就到晴川了,到了那儿,我们再继续问路。”
两人本从魔域一路御剑而来,但到了大致地域,却怎么也找不到燕氏家宅遗迹的具体方位。
若是山川仍形似,孟沉霜的系统地图和谢邙手里的讯狱制地图还能起些效果,但琊江涛涛,洲渚形势多变,衰草连天湮灭人迹,完全无法定位。
曾经依附燕氏的修仙者们也早树倒猢狲散,不剩影踪,孟沉霜和谢邙不得不进入凡人市井打听消息。
“凌水与琊江交汇处,那里不是……”
谢邙颔首,肯定了孟沉霜未尽的疑问。
孟沉霜的笑渐渐淡去了,两人出了城,重新御剑沿着南琊江往西去,他们会翻过三座大山,等到了那附近,再落地询问具体位置。
南天极目舒阔,云层之下的大地水脉横流。
春叶新苗正在生长,烟霭淡碧,大江大河金光粼粼。
很快,那蜿蜒着相聚的凌水与琊江汇聚成一方巨泊,在千米之上也能看得清轮廓,湖心水波深黑,到两侧才渐渐重回碧蓝。
这便是凌潭。
曾经的应氏家宅就横波立于水上,平湖起飞檐,燃火铸剑碧水间,占据要路津口,水下灵矿无数,蔚为大观。
六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在这里留下了久久难消的残迹。
天上都兵将、天魔、应氏子孙于湖上厮杀呐喊,尸首鲜血沉入凌潭,阴厉之气盘旋不散,将曾经水波荡漾的碧湖化作凄厉腥臭沼泽。
里面怨气太重,入内者有去无还,无论是修仙者还是凡间人,都只能将这片好地方废置。
阴冷之气直冲天际,孟沉霜踩着浮萍剑靠近谢邙,侧过身去,把披风兜帽给燕芦荻拉上盖好。
等到达第三座山时,夕日从天际线边沉落尽最后的轮廓,为了避免再次走错路,谢邙与孟沉霜降至山中,重新步行前进。
山里黑黝黝的,他们找到一处村庄问路,村口一位农人告诉他们得翻到山的西南面去,那有另一个黍草村,可以继续问路。
听说二人真要过去,农人托他们往那边带一封口信。
他的妹妹嫁到了黍草村,但她男人年前就被征去当民夫,再过几天就要插春秧了,妹妹一个人忙不过来,请农人过去帮忙。
但农人年纪到了,要被拉去行伍,于是拜托隔壁十五岁的小子到时候过去帮插秧,请谢邙和孟沉霜提前跟妹妹说一声。
倒不是什么难事,孟沉霜和谢邙应下,披着夜色往山中走。
春笋在湿润的泥土中萌动,山路湿滑,谢邙走得不算太稳,晃荡之中,竹筐里的燕芦荻忽然皱紧了脸,痛苦地抽气挣扎。
“心魔障和命魂煞又发作了。”孟沉霜试了试他的额头,随即把燕芦荻从竹筐里抱出来,探入他的神魂经脉压制心魔,间歇性地抽取命魂煞。
谢谢邙掐诀结阵压制散溢的命魂煞,以防它们再次钻入孟沉霜的经脉。
神魂中的剧痛让燕芦荻脸色瞬间惨白,汗水狂落,嘴里咿呀痛呼,当孟沉霜抽出这回最后一分命魂煞,他痛得一抽鼻子,闭着眼睛落下泪。
命魂煞被送入谢邙手中的锁魂瓶中,孟沉霜正用指腹给燕芦荻擦眼泪,他忽然张口咬住了孟沉霜的指尖。
“啧。”孟沉霜蹙了蹙眉,以为燕芦荻只是疼痛紧张,没有强行抽开。
但下一刻,燕芦荻的犬齿一下子咬破孟沉霜指尖的皮肤,血珠瞬间透出来,落在燕芦荻的舌头上。
滚烫的血迅速晕开,往喉咙滑去。
孟沉霜一惊,迅速往外抽手,可燕芦荻咬紧牙关不放,直到谢邙捏紧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孟沉霜才终于将自己的手指挽救出来。
他被咬伤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这堕魔血可不兴乱喝。
尤其是燃犀这样从头到脚都被深重魔气魔念充斥的大魔头,喝了他的血,怕是下一刻就要走火入魔。
孟沉霜猛拍燕芦荻胸口:“快吐出来!别吞进去!”
燕芦荻咳嗽着呛出几口血,但肯定有一些血被吞进去了,孟沉霜向谢邙讨清心丹给他塞下去几粒,可这东西只能平复心神,无法驱逐堕魔血的污染。
谢邙:“半山有个庙,我们去要些香灰,借佛力压一压。”
两人立刻动身往上走。
庙里屋中燃着极微弱的灯光,敲开后门,见来者是一位剃了发的中年女子,他们才发觉这是间尼姑庙。
大半夜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来敲山里庙的门,尼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关门,直到看见一旁戴幂笠抱孩子的女子,问了一句,知道这是对夫妻,才松了点气,又听他们说来敲门是因为孩子在路上魇着了,想讨点香灰。
尼姑带两人进庙,庙不大,转过角就是佛堂,孟沉霜挖了一勺香灰,借碗泡水,又暗中让谢邙往里面画了个清心咒。
他抱着燕芦荻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一点点给他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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