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道长迅速闭上了嘴,青帘的马车从城墙下的小门穿过,来到了渭水之畔的荒山。
大翊虽然繁华强盛,然而那些漂亮的城池外面,广袤土地上还有数不清的荒山和野地。相比城中有限的人口与需打理的田地,荒山开垦的价值并不大。
荒山并不意味着光秃秃黄土山,恰恰相反,由于人烟罕见不受耕种影响,山中树林极密,甚至有虎狼一类的野兽出没。
渭水之畔的这座荒山,距离上京很近,受到损坏的影响又可忽略不计,可以算是清谈会决赛地点最好的选择。
如今草地用麻绳环出空地,百姓和修士们在外围了一圈,百姓有来看热闹的,也有准备榜下捉婿的,修士们尽是没进决赛的,一时之间墙外门外全是人头。
人群焦躁又安静地等待着所有来参赛的修士们,大翊民风甚为开放,是以有不少姑娘们坐在马车或带着斗笠,光明正大出来看热闹。
不知多了多久,几辆青帘的马车慢慢行驶到草地上,一个姿容俊雅清秀的青年走下马车,朝周围微微一笑。
人群里爆发出甚为惊艳的一声“白见尘”,不知多少富家女儿红了脸庞,将罗帕用力掷过去,一时半空中隐有风雷之声。
叶三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树林,听着无数春闺女儿甜甜的嗓音,一时觉得头大如斗。他急急忙忙喊停了小陈道长,从马车上跳下来绕小路走到了山门入口。
周围看热闹的人全不认识他,哪怕听说过叶乘风这个名字的修士,也基本不知道他的长相。
于是有人愤怒地在人群里尖叫道:“你们两个不要插队!”
白见尘站在草地的正中央,微微笑着打量即将入场的对手们。所有考生各怀心思,等待第一个入场的人。
用丝线拴在山门入口的铜铃微微晃动,白见尘缓缓踏出半步,他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狂热人群,脸上挂着最温和有礼的笑容。
总要有个人走进去,那这个人自然是他。这是清虚宗主办的清谈会,他是清虚宗最年轻的知微,其他人不敢进,他敢。
恰在这时,小小的铜铃铛猛地发出一阵刺耳清脆的响声。叶三拽着云清,被人群挤得七荤八素,终于在脂粉和汗臭里跑了出来。
眼看入口近在眼前,他翻过麻绳递过报名表,一把扯下铜铃铛就冲进了山。眼看耳边终于能清净了,考场上的所有考生和考场下所有看热闹的修士,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一双熟悉的目光在草坪中央冲他看过来,叶三不动声色将云清往后拽了拽,然后伸出手,在密林中冲白见尘遥遥打了个招呼。
“早?”叶三僵硬地挥着手,僵硬地看着周围的人群,茫然不知发生何事。
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们沉默地看着他,在用排除法排除掉所有考生之后,他们迅速判断出这个傻得有点冒泡的年轻人身份。
一夜破三山,未满十八而踏知微,将白见尘从风云录上扯下来的叶乘风。
于是警惕的、仰慕的、敬畏的、若有所思的目光齐刷刷冲叶三看了过来,然后又渐渐挪到了白见尘身上。
白见尘站在草坪上,看着逆光伸手冲自己打招呼的叶三,沉默了很久。
一股血气莫名从心头慢慢涌起,然后滞在了识海里。他看着往荒山密林里走的两个少年,不由想,每一届清谈会都会出一些意外,今年的意外,或许也该来了。
他叹了口气,抚了抚衣袖,在无数道目光里,径直走向了荒山。
第67章 一条山路
为了这三年一次的清谈会,无数贩卖浆水和吃食的摊贩从城内赶往荒山,食物的热气在太阳下蒸腾,空荡荡草坪上,已经用明瓦搭建好简易看台。
道院的各位大人分席而坐,司天玄悠悠然站了起来。待他朝四周执手一礼后,大人们面前那张黄木矮桌上,隐隐显现出山中考生的画面。
他手指在空中微微一弹,稳住了画面以后,这才坐了回去。苏蕴伸手在画幅上的树梢点了点,道:“司家的明华水镜,实在精妙。”
司天玄微笑摇头道:“我自幼随你云游,无心大道学艺不精,若要说司家水镜,还需看我那十三叔与明姑姑的手段。”
姚闻道急匆匆赶到他们两人身边的时候,所有考生都已经走进密林,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解释道:“两位请放心,这山中迷障阵法乃是老师亲手设下的,若有人生死相斗,必然会被阵法传送回来。”
司天玄笑道:“有劳。”
“老师自然也不全是为了叶小先生,这山中考生众多,万不可出差错的。”
水幕上波纹微微颤动,叶三拽着云清在密林里慢慢走。荒山里人迹罕至,树木茂密,常有兔子或者走兽从他们眼前一晃而过。
云清背着一个单间布包,那本道书入门手册早已被叶三扔林子里去了,现在包里只剩下昨天中午买的干粮。云清两只手拽着包,以防跑的时候晃来晃去,“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么慢?”
叶三扭头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挂着布包的那只肩,语重心长道:“知道这考题叫什么名字吗?”
云清愣了愣,回答道:“爬山?”
叶三挥了挥手,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养蛊啊。”
他这边话音刚落,司天玄那边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苏蕴对这个形容倒是隐隐有些赞同,将一群修士踢到阵法里看谁先出来,第一个爬出来的人必然要打赢很多人。
一边的姚闻道听得十分尴尬,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道:“也不尽然是,今年的考题与往常都不同,山道上设置了一些考验,并不仅仅是拳头够硬或者脚力够快就能赢下来的。”
叶三蹲在溪边喝了口水,然后将手洗了洗,他瞅了瞅林子里抖动的树叶和惊动的飞鸟,极为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考生的位置。在他喝水的当口,与他走同一条路的考生渐渐超过他,那些考生经过他们两人的时候,有些会停下来打个招呼,有些则颇为提防地审视一眼。
叶三砸了砸嘴,道:“没必要,没必要,我又不是坏人,是不是。”云清想去前面看一看,然而叶三不动如山,他只好抱着布包,在溪边安安稳稳站着。
在叶三洗手洗脸的当口,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山道里地动山摇,烟尘滚滚。无数滚石与碎木从身边飞窜下来,大地摇晃不止。
云清一个趔趄,宛如陷身惊涛骇浪之中,他一把扯住叶三,道:“什么情况?”
叶三甩了甩满是水的手,道:“灵气的走向变了,你没注意。”
这话说得非常肯定,以至于云清无法反驳。他在晃动的大地上艰难起身,勉强走到路边,无数的石块从他脚边砸下来。
叶三甩干净手上的水,这才扶着树从溪边走过来,前方的考生们浑身冷汗,他们脚底下的道路迅速变幻,稍有不慎就踩落陷阱跌落深渊,只听一声惨叫,再寻不到人影。
今年清谈会的比试与以往完全不同。
以往高台上比拼武力的决赛,居然换做了荒山里的突围。
与此同时,大量的石块从半空中落下,它们落在大地上,发出轰隆的巨响,叶三眯着眼睛打量前方的人群,随手指了指某个人。
在他准备放下手指的时候,一块巨石嘭一声砸在那人身上,只听一声闷响,巨石碾过血水沿着山道滚落下来。
浑身是伤的考生旋即被传送到草场上,然而一站稳脚,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半点伤口血迹都没有。
所有的修士们都在考验中艰难前行,他们每走一步都要艰难判断,有些散发神识试图与天地灵气感应,有些坐在原地尝试稳住身形。
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们只不过在平地上滑稽可笑地闪躲飞奔,然而道院的大人们能够猜测到,他们究竟遇到了多大困难。
大学官面色微异,他没想到教谕大人选择的试题会这样粗暴,然而仔细一想,教谕大人为了阵法传承挑选修士,因此布置下阵法迷障选择顺利通过的人,倒也是情理之中。
荒山里不会真正掉出两块大石头将考生砸晕,苏蕴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桌上的画面,道:“今年确实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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