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长弓猛地被横举至半空,她一脚飞踹在银白弓弦上,寒风呼呼从指缝间刮过,一瞬间就凝结成三根散发着白光的利箭。
风吹过雪原,大片的飞雪团成一团,在地上滚动飞腾。长风鼓噪地吹过弓弦,像是拉响某种乐器,发出了低沉的响声。
呼一声巨响,三根利箭脱弦而出,血瀚海上的念力一瞬间绞紧,狂暴肆虐地朝箭上席卷过来。
感受到从地底袭来的强大念力,三根利箭飞刺出去,与空气摩擦出一声齐整的清啸。
长箭撞击在血色冰原的边缘,空中骤现一道巨大光幕。箭尖与光幕疯狂摩擦,汹涌寒意从光幕上不断倾泻下来。
下一刻,个子小小的姑娘猛地冲了出去,她提着长弓,蹬飞了无数积雪。黑色的卷发在身后狂舞,冲到光幕前的时候,三根利箭齐刷刷爆炸,光幕在爆炸冲击力的间隙漏出一道裂缝。
她高高地跳跃至半空,从裂缝里跳了出去,小小的白羊皮靴踩在积雪上,溅起三尺多高的雪雾。
直到安多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雪原深处,断臂的男人才站起身来。穿着皮袄的下属急匆匆从帐篷里跑出来,低声道:“大人,伊格一个人去青城山,当真不会出问题吗?”
仓木决摇了摇头,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我们走不出结界,只能让伊格一个人去。最近昭武蛮王隐有反心,先让伊格去中原避一避风头,等此间事了,我传讯让她回来”
下属应了一声,旋即问道:“大人,我并不明白,昭武胡人素来信奉圣教,不至于做出叛教的举动,大人或许是多虑了。”
仓木决没说话,他扫了一眼雪原,安多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风雪里。看着脚下隐有血色的大地,他大步往帐篷里走,道:“先提防着吧。”
第96章 死去的李长空,活着的叶乘风
时间在不停地推进,断崖飞泉之后的战场也在不断地成型。
当杂草与碍事的枯树都收拾干净后,青城山终于迎来了大雪封山的日子。
叶三站在飞瀑下观看自己的战场,二师兄提着一篮萝卜和大头菜从旁边刻意地经过,一边看一边摇头道:“地方是不是有些小?再扩大一圈会比较好,我回头用火雷给你轰一轰,比你这么收拾快。”
叶三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摇手道:“不敢劳烦二师兄,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想到苏蕴和云清被炸飞的两个屋顶,他的双手摇晃得更加坚决。
二师兄连连摇头,提着一篮子蔬菜走回山。
三师兄提着一篮子的腊肉豆腐和咸鱼,也从断崖下刻意地经过。苏蕴一边看一边摇头道:“还是不太规整,需要我替你劈一剑吗?”
叶三继续摇手道:“不敢劳烦三师兄,我一个人就可以。除除草,静静心,挺好的。”想到苏蕴上次一剑将自己劈下山道的场景,他的手有点僵硬。
三师兄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修行啊。”
他提着一篮子菜,也顺着山道走回了山。
山道上的积雪很厚,前一天晚上雪下得厚,叶三拎着锄头慢慢往回走,云清提着一把铁锹自上而下铲山道上的雪。
看见叶三,他喊了一声道:“你的二师兄和三师兄让你去大师兄的屋子里吃晚饭。”
叶三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云清铲了一锹雪,重复道:“去顾白露家吃晚饭。”
顾白露的老母鸡们被赶进鸡窝,栅栏里铺上了很柔软的干草,母鸡们在地上走来走去,不时扭头看一眼登门的两个小客人。
大白鹿昂着头,在院子外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尾巴后面跟着一只母羊。
桌上的大铜锅嘟嘟冒着热气,云清再一次看见了苏蕴,第一次看见了二师兄。但是大师兄很久都没有回来。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道:“我去喊他。”
大师兄不会离开青城山,但是大青山地域范围很广,云清漫无目的找了一会儿,在山尖尖的悬崖边看见了穿棉衣的顾白露。
大师兄是青城山上知道秘密最多的男人,但有时候,知道的秘密多,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当顾白露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云清的时候,很佩服自己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师弟。
除了小师弟,又有谁能大摇大摆在他身边吆五喝六?
一开始明姑姑告诉他,叶三的命数很奇怪,明明是一个人的命线,却两相交错驳杂,应该是有一道很强大的神魂彻底影响和改变了他的命数。
大师兄开始有很多种猜想,比如云清是不是那几位死在黑森林里的清虚宗山主。如果是李长空当年的师兄弟,他并不奇怪云清为什么一直留在叶三的身边。
年纪对的上,行事目的也能对的上。
直到明姑姑钓命线的鱼竿彻底断裂,最不可能的猜想才浮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如果云清是当年魔宗大掌教,他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叶三身边,还和他一道去了上京,一起来了青城山?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尽管很多修士容不下一个魅,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当年的魔宗大掌教会留在上辈子的死敌身边。
这是一种很好的保护和伪装,他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然后再回到血瀚海。
这个事实太过令人震惊,大师兄用了很长时间才扭转自己对于云清的映像。他曾经在山顶上看过云清的剑法,也从苏蕴口里听说过上京和黑森林的故事,如果排除掉他的身份,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云清都是一个沉稳和善,有些孤僻的少年。
顾白露在悬崖边坐了下来,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云清,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石头道:“坐。”
云清站在他身边,并没有选择坐下去。他看着悬崖下的苍茫白雪,冬日的风吹过树叶,起伏的叶片翻卷着雪浪,仿佛变成了一片白色海洋。
“你找我来,有什么想问吗?”云清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悬崖,说道:“只要不是很难的问题,我会尽量回答的。”
大师兄笑了笑,神色很温柔地道:“我确实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然而我仔细想一想,这到底是你的私事,你的决定我无从置喙,所以我只想确认一个问题。”
“我不会杀他,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为什么?”
云清背着双手,沉默地看着两人身边的老松树,松树的枝叶沙沙晃动,抖落了很多碎雪下来。他扭头看了看大师兄,问了另一个问题,“令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会选择留我一命?以我现在这具身体,你想杀我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当年的魔宗大掌教,死了总比活着更令人安心。”
大师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交叉着十指看着远方,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杀一个魔宗大掌教,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魔宗大掌教。师父一辈子都想解决魔道两派之间的纷争,作为徒弟,自然要好好揣摩师父的想法。”
“青城山先掌门?”云清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只知道青城山很久不参与道宗除魔的事务,却不知先掌门有这样的想法。”
“这对道宗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死得太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大师兄笑道,“可惜师父也死得太早,不然你能见见他。”
说着,大师兄指了指悬崖下无数起伏的老树,道:“你不愿意喊我一声大师兄,那么就看看师父吧。”
云清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山崖,雪浪起伏间,偶尔有寒雀自枝丫里飞出来。
“师父在最后一次去草原传道的时候,死在了阔滦海子边的疫病里,和染病的牛羊一起被当地牧民烧成了灰,最后洒在了那片湖水里。”
冬日稀薄的阳光洒在青城山的无数老树上,大师兄站起来环顾一圈,微笑道:“那片悬崖是师父的衣冠冢,也是他老人家设置的禁地。有时候我想念他老人家,就会过来看看这些树,树叶摇晃起来的时候,就像师父回来了。”
说话间,无数树叶沙沙摇晃起来,发出温柔微哑的声响。
悬崖下的白色雪浪,也如潮水一般起伏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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