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峙笑了。这就是在机场的厕所找到的人,这位主任想跑,但他们的人在警方之前就控住了他。不仅杀人灭口,还要放个假的替死鬼上飞机,送他几十张假护照,逃窜出境,混淆视听。
“你的那位白组长,非常喜欢‘猎狐’。”何峙说,“那就让他猎个够。”
何意羡紧紧握着手表。哪里是一圈手表,那是一轮任意操纵他人生死的罗盘,生——死——死——生——尽在掌中。何意羡说你积点德给个痛快吧!秒针没走两格,表里传来一声砰的枪响。
枪一响,血怎么会遥远溅过来,但何意羡脸上只觉滚烫,手指乃至全身不住地颤,连带着雪色的衣物颤成一团。何峙静看着他,温柔道:“吓到了?”
何意羡抖得更厉害,何峙抚他的背脊,何意羡倏然闭上眼睛,去找雪茄。何峙却将表带解下,放在他的手心,然后包住他的手,俯身一个吻落在鬓角,吻得轻极了,既疼爱又尊重,饱含克制的美好。
何意羡这才慢慢回转过来,他好像是那种十分情绪化的人,信手将手表一扔砸到飘窗那去。两人交握的手,便只剩枚绿钻石,他低声问:“你以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么?”
“什么话?”
“…我跟你辞职,你最后那个话。”
何峙笑着微微摇头:“我对你有许多话。”
“记不得算了。”何意羡翻了个身扭头不理他,转了转钻戒,“你反悔了就算了,我大不了一辈子戴在手上过过干瘾。”
何峙低首去吻他,何意羡不要,何峙笑:“你要的话,不再听一次么?”
何意羡直白地盯了他一会。何峙的母语是粤语,何意羡自然也从他习得一口地道广府话,拂开了他的手,忽然嗔怪:“讲咩话!算啦,早啲瞓。”
说话节奏和缓急和性格、语种都有关,何意羡是英语快于普通话,最慢最软的就是粤语。
从未听过他私底下操一口白话,何峙听到还真的有点怔,不由笑得深了:“唔紧要,你想点样就点样。”
但何意羡抱了枕头在怀,却毫无睡意。他看着月光,那月光承载痴人的梦。世界荒唐,像播了一半的喜剧电影。
“细路仔,甘伤感做乜?”小朋友,怎么看起来那么难过?何峙抚过他的眉心,这样问。
“都闷系细路仔拉,大果啦要懂事啦。”
何峙宽和而平静:“喺我度你成世系细路仔,呢一啲唔好怀疑。”
何意羡没忍住大笑了一声,笑过之后,他从何峙面上的表情回过了味,笑眯眯伸手在他脸上一拧:“你系我老豆啊?”
何意羡从他大腿上起身,倒去松软的枕头:“同老豆一齐瞓觉喇。”
何峙正笑着将被踢乱的床铺弄平整,却被何意羡拉了又拉。听了他这样说,看了他这样笑,便伸出了手直接抱住了何意羡的腰身,将他整个人都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手掌从何意羡的背后有力地一抚而过。
他睡衣下的胸膛绷得紧紧的,亦很宽阔,何意羡将侧脸贴了上去,他听到了何峙的心跳。何峙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去。
何意羡果断把脸一偏:“唔好,我惊我顶唔顺。”
但他下一句却又说:“好耐冇见,有D挂住你。”
把人揽在怀里,吻要落下来。但何意羡推完了,还是推,还没碰到他,声音却怎么像他已经被吮得舌根发麻了:“你系唔系太过爱我喇?爸爸唔可以惜bb……”
何峙笑了又笑,将他搂得十分紧:“bb今日真系乖。”
何意羡被他强壮而勃发的身躯压着,细腰没了力气还在扭动,目光一偏,看到安静躺在远处的信号手表。
很快腰被按着不能动弹。眼色被长而柔顺的睫毛遮去一半,这角度下竟显稚嫩的脸上显出一股野蛮的凶相,何意羡用力打了他一下:“你不是说好过几天才回来,不告诉我,我没想到…我都没准备好。”
月夜春好,瑰丽有致的曲线,馥郁艳逸的香气。何峙抵着他的额头,笑了问:“你真的没想到?”
而何意羡此时同他一样,很柔情的眼神,只是那柔和的水结了冰,冰化成实物刺来。
一柄冷透的硬物悄然触上何峙的胸膛,令人只能按着它的所指,僵硬地一点点被迫后仰直起身体。
月光在上,何意羡的枪管就向上抬了抬,拍一下他的脸:“你猜我有没有想到?”
第110章 湖清雪白霜镜晓
=============
“怎么?”何意羡语气轻盈,像手指在钢琴上随意按了两枚黑白键,“什么表情么,杀人放火这么多年没人拿枪指过你脑门?”
如同在看一个小孩子装大人,眉心的枪,连像一把按在脖子上的迟钝餐刀都不算。何峙安之若素,无言笑了笑,目光像说欣赏你刚才的所有表演,我很受用。而其真伪,与其悦目娱心的过程到达的最终彼岸,我并不在乎。
对此的回应是“咔”一声,套筒一拉,弹夹内第一发子弹推入枪膛。
何意羡正了正枪筒,何峙这才正视于他。
“小羡,记得我教过你。威胁是博弈中最愚蠢的自我暴露,因为它除了会直接将你的意图暴露给你的对手以外,并不会起到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两个人这点距离,低下头就可以在他锁骨下再亲一口。何峙伸手覆在他握枪的手背上:“我还说过,不假思索就释放怒火是最危险的任性表现。”
“说了多少次,最好不要随地大小爹吧。”何意羡大为嘲笑,甚至用手挑逗十足地拍了下他的脸,“你是年纪大了风韵犹存但可惜记性退化了啊?”
那适合去弹李斯特的手指,毫不犹疑扣在了扳机上,只需要给它轻轻一个压强,面前的人立刻就会脑浆迸流,脑壳崩成一大片爆米花。
“我现在是在人身威胁你,但你偷换的概念好像是口头威胁,谈判桌上的小儿科。我也这么说过,如果有把一个人随时沉到东海的筹码,即便是在文明的谈判桌上,我相信没有人会不识时务的吧,叔叔?”
生命随时会发出坠石的一声。叔叔看向了他的侄子——
这世上人人都想要有自己的声,声混浮起来,非常喧嚣。但当何峙第一面见到这个年轻人,那就如一个幽静而自足的湖,湖有一种拥挤中的孤独。宏观世界的灰灰的、嗡嗡的喧嚣,在他身边却如百灵啁啾,穿梭巷弄,或渐尔成为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喧哗的都已沙哑。
假如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之中,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把它视为一种快乐。可是何意羡从来不在当中耽爱。高山春雪初融的一条涧溪,汇聚到了人世,并且善于处世,却始终保持它高处而来的神采。故而在施虐者看来,这样美观的人既有充足的乍见之欢,且不可能生出久处之厌。此谓绝妙可爱。
而今一汪湖水之碧,鉴照的却是全然自己的倒影。水仿佛冰冷的黑玻璃在流动。
依他所愿,恶之花必然种出恶之果。
没有一丝声息,何峙将手落下,笑道:“那就告诉我,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很简单,只有几个小问题。”何意羡淡然一笑,“但假设几个小问题你还挑肥拣瘦,那么我也记得你经常说的另一句话:死人从不撒谎。”
夜里划过凄清的一两声枭叫,不知怎地他们都无端笑了起来。何意羡看着他笑道:“何峙,我到今天已经没有什么活头了,拉着你沉塘一次性送我哥两个大礼包其实也不赖。”
何峙风度闲雅,但是听到了白轩逸的名字,到这里他的风度才首次有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纹。旋即不过一笑,笑过方道一句,请说。
第111章 惜君昔如寒水玉
=============
同时同刻,市政府办公室。
今天之所见之所闻,留在林启明的肚肠里一直无法消化,这兴许是导致他大有呕吐感的原因。
别的人在会上轮番上阵,声罪致讨,但天空砸来白组长这三个大字后,他们临阵改扮自己的政治面孔,尚还说得过去,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白组长比较大度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