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羡一怔。然后白轩逸道:“三言两语能离间,你没有点自我判断能力?”
所有的不痛快都推到了一块,车前大灯一闪一闪,何意羡还毫无意义地按了两下喇叭:“OK,那你?白轩逸,长这么大嘴巴还没有发育健全,你的解释要外人来说,你的苦衷要我来猜,你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Nice!把你不得了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吧!”
此时琳琳抱着何意羡,瑟缩发抖,哭了起来,也不知是被两人之间的架势吓到了,还是因为余悸。
果断把通话断了,何意羡蹲下来给她揩泪,软语安慰。但他回过神时,小艾已不知道野到哪去了。
偌大桦树林,月光荧荧发蓝,夜静得像条深海里的鱼。何意羡呼唤,徒有回音。
不由分说,一种长年塑就的直觉——他忽地全身拥住琳琳。
一颗准星——他蓦地闯进。
霎时——枪响!
满耳轰鸣,圆台形的狙击镜里最后一帧,是何意羡用染血的手捂住女孩的眼睛,将她带往自己的怀里。
第17章 嬿婉之求甘此钦
============
凌晨,市立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
医生让何意羡先退出去,说琳琳惊厥了,现在全麻止惊,之后还要做个心理评估。
何意羡候在诊室外,公检双方很快毕至。
刑侦孙队长首先出示了一张前日闹市凶杀案的照片,凶手戴一张狰狞鬼面,胸前挂唐卡佛牌。何意羡说,没见到今天狙击手的脸,没法确认两案是否存在关联。
一行人回到临时病房,何意羡做笔录,还原现场情况。他说凶犯一枪打歪之后便逃之夭夭,似乎非常轻易地就放弃行凶了。小艾也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找到,所幸只是吸入乙醚,都是虚惊一场。
白轩逸说:“说完了别人,那你自己?”
何意羡明晃晃选择性无视他,只说:“孙队,受害人家属还在你们警局?我现在过去。”
孙队也看不下去了:“何律,老朋友一场,我是真佩服你勇气可嘉,也是真替你捏一把汗。这都几点了,家属早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一晚,借这个机会,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一遍,千万别落下什么后遗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我就擦破点皮,没事。”何意羡右手还搭着西装外套,左手的佛珠手表却都摘了。
“左肩浅表贯穿伤,你叫擦伤?”白轩逸说。
“被子弹蹭过去,擦破一点皮”,这句话从理论上、实践上都不可能实现。子弹虽然没有打中要害部位,但是弹头是以每分钟10万转、每秒400米的高速“铣”过去的。柔软弹性的人体组织就像是被切削的金属工件,子弹沟槽的拉扯下,瞬时间皮开肉绽。
而何意羡还优雅蕴藉地站在这里,并且说:“孙队,刘法医来了吗?让他给验验,帮助你们摸排。”
孙队摇头:“估计晚一点,最近凶案太频繁,现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这时,隔壁房间小艾醒了,孙队连忙去问讯。房间只剩两人。
但是再等一会,伤口凝血和弥合状况会大大影响判断。白轩逸说:“我来。”
这话没头没尾,何意羡却了然,扬起下巴:“你行?”
何意羡解开扣子,将左半边的衬衣剥落。一把锋利的弹簧刀,冰冷刀身贴紧皮肤,深入绷带和伤口的缝隙,挑开一线,纱布连着血肉撕裂——暴露出完整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白轩逸距离他不远不近,仅仅目测:“7.62的。”
何意羡看他站那么远,就这么瞧一眼报出子弹直径,不闹着玩么,往后一仰,嘲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这发乎情,止乎礼?”
“右后,至少五百米。”白轩逸继续说完之后,才回答他的问题,“那你等法医来。”
何意羡钻进了被子:“好,那你退下吧。”
白轩逸却道:“一个小时前,杨柏已经替你会见了受害人家属。这是监控录像,你如果没有事情做的话,可以先了解一下。”
杨柏律师曾是何意羡的搭档。人称得上帅气,但皮肤黑亮像涂了鞋油。庭辩也算妙语连珠,但整体风格偏搞笑男,有一次气势磅礴拍案说我反对,法官!碰巧法官那天心情奇差,横眉说你反对,你反对什么?他嬉皮笑脸,立刻纠正,说我反对,逗号,法官。
后来何意羡开始每年创收超过九位数,手里案源太多,他很久没接触过实务,就都直接交给杨柏处理,一般只在出现问题的时候,何意羡才会自己出面。所以杨柏其实像他的一个高级律助。
视频里,面对受害者妻子声泪俱下的陈述,纵是杨柏也不由神色沉重。播放到十分钟的时候,女人突然噗通一跪,抱住杨柏的大腿,求他一定要转告何意羡,请他出庭辩护。
白轩逸将画面暂停,说:“大致的情况你了解了。”
“所以呢?都在一个圈子里混,不听她说我也知道。被捅死的受害者,她丈夫薛凉,薛凉这个人乃至他一整个家族都不干净,比如他环保局里的弟弟王笠。现在薛凉死无全尸,真凶逍遥法外,反贪局还一直咬住王笠不放。所以他老婆还在服丧,没过头七,弟弟又要被执行了,她就崩溃了。”
何意羡显得很无所谓,“她可怜?这个世界谁不可怜?你要当菩萨?为什么找我?那么直接不要起诉人家,你好我也好。”
白轩逸却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薛凉的妻弟王笠挪用公款一案,所有证据其实都指向市政府公款送礼,王笠只是个棋子。市政府有关领导清楚此事,秘书长李林知道送礼的事,李林与王笠的谈话录音提到‘市委’,经过李建兴亲自安排,邹汝林受命操作。但一审法院却不追究单位行贿的决策者、安排者,不追查受贿官员,只将链条末端、跑腿跟班的小人物王笠作为替罪羊与唯一追责者,既不公平,更是徇私枉法,放纵犯罪。”
何意羡拧着眉头听完,稍微回忆后道:“想起来了。是不是一审没判罚金,上诉到了二审却判了两百万?公然违反上诉不加刑原则,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家人吃饭都捉襟见肘了,二审连律师费都给不起,也肯定交不上罚金,现在按规定,不交罚金不减刑,王笠未来减刑的机会都没有,够狠。”
白轩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削一个苹果。但何意羡不要,说皮都断了,还怎么吃?
白轩逸于是开始削第二个,一边道:“这个案子现在二审发回重审,我是想恳请你,现在介入,年底之前尽快开庭。”
“哥哥,开国际玩笑?”何意羡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故意惊大了一双眼睛,“十里洋场谁不知道这是市政府在找倒霉蛋背锅,你们检察院像鸵鸟一样撅起屁股不认,法院假装不知道,这个时候,你找我来救火?”
“我明白,但是王笠真的需要一个好的辩护律师,而这个案子,除了你之外也没有人敢接。前期检方未尽充分调查,就简单地归罪于他。被羁押的两年间,刑讯逼供,王笠被打得尾椎断裂,有拍片为证,曾经病危,住院十多个月才恢复过来。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不该承受这种不白之冤。然而我的立场,没有办法帮助到他。”
何意羡仰面靠在软枕上,也不睁眼,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接?挑衅政府,舍易求难,还没有钱?”
白轩逸说:“凭你我都深信,能伸张正义的是人,而不是法律。”
何意羡怔愣之后,简直要笑:“白副检察长,我该说你理想主义,还是该说你反社会?”
他对警方这套云系统很熟悉,手指一滑,翻到停车场的监控录像,通过代步车,二次确认这家人的经济状况:“我有多贵,你不知道?”
白轩逸说:“所有费用向我支取。”
何意羡总算正眼看了他,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估价一般:“包干价还是半风险?”
白轩逸说:“视你心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