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仇。”何意羡平静地发聩,“我明天中午和你吃饭,所以你能今天不要故意拖延时间。”
“何律师,我没……”束仇慌了,但无法直视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为什么这个人嘴唇都发白了,眼睛还能北风刮刀一样,“好吧,你没发现有人在跟踪你吗…我看你睡着了,对不起啊何律师,我就自作主张帮你甩掉了啊。”
何意羡真的疲惫了。翻开手机,他被律协通报批评,找的由头是他不正当手段争揽业务。司法局的行政处罚也下来了,说他个人道德品质败坏,正在内部审核是否要吊销他的执业资格证。
何意羡反手双双退群。打开微博,白轩逸撤热搜还是有选择的吗,为何有人还在用加密文字大聊特聊何峙。叫何峙一声老师不为过,他是名副其实的名校客座教授。许多他门下的莘莘学子不信都在鸣不平,说稿主你是架空世界观吗这么魔幻,回怼的说请走出象牙塔睁眼看一看世界。
何意羡认可,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是真的架空地魔幻。
魔幻到正义这种鸡巴东西,爱国这般令人作呕的盲动①,集体荣誉感就是个庞氏骗局,他白轩逸偏偏就为了它们不能妥协,不能折衷,寸步不让,好一个胸怀国之大者。毁灭吧,累了,赶紧的。
便失去了往日的涵养修行,何意羡很直接地道:“所以?你还可以自作主张跟踪我了?”
“我没!何律师我这真的没!”束仇只觉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乌七八糟说一通,“我也在警局,你也在警局,姓白的也在。我怕他又打你我才来的!”
何意羡有条不紊:“他不来是他要上班,你来因为你是无业游民?他去警局是抓坏人,你就是坏人?”
空气忽然安静,道路也不堵了,束仇把头低下去。车开了一段,他才支吾道:“何律师你原来都知道了啊,我是把人打了……”
何意羡头顶问号。束仇自己全招了,原来他下场就找人报仇去了。据说泼油漆的老太太是跟丢了,便把她家的壮丁打了……打手进了局子,束仇去保人。
简直是在用全副的本领证明他的愚笨,人类的愚笨到这里,也就到头了。何意羡活活不愿同他相处一室。看了看手表:“停车吧。我司机来了。”
束仇灰不溜丢只得照做,说那这车我给你开回你家吧……望着何意羡上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雷克萨斯。
车行扬起的尘埃里,束仇也下了车。一脸阴沉地向后走去,只见几辆红旗牌的汽车随踵而至,出来训练有方的一队护从模样的人,对束仇敬同少主。
束仇却抄起一瓶二锅头照脑门砸去:“跟踪!龟孙子我让你们他妈的跟踪!”
什么霉运,何意羡真是喝水都塞牙,今天这个机是彻底接不成了。小吴没开过几个路口,就被告知前方大桥发生坍塌,几乎拦腰折断。当地迅速采取了应急措施,在大桥两侧设置了交通警戒,防止不知情况的车辆驶入附近区域。伤亡惨重,大量医护、施工单位技术人员和机械设备已进场。
但也是天大的好运,若没有束仇绕的那一段路,耽误的时间,现在连同桥面坠入江水,当场殒命的就是他了。
同一时间,阮雪榆抵达本市机场。他其实并没有何意羡想象的,那般了解Atung Bai的近况。他赴大洋彼岸参与美国神经病学会年会,手术方案是看了,可是全程是交给脑外科专家陈兮云一人操刀的。
陈兮云理论上会来接他。但还没走到国际到达大厅,阮雪榆一通电话就急如星火地打了过去。
“陈兮云。”阮雪榆那张常年凛若冰霜的脸,此时愤怒却让它如布满宛如瓷器冰裂纹开片,“你这是在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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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亦不代表本文宣扬的价值观。
第98章 依然枉却一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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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6时,国际到达大厅熙来攘往。
“大科学家归国啦。”眉花眼笑的陈医生上前,揽住友人的肩膀,却被动怒的阮雪榆一把推开。
看客纷纭。
“好好好少安无躁先回去说。”陈兮云拖走阮雪榆的行李箱,一跐溜人没了。
机场T2航站楼西侧的P2停车场内,楚茗很吃力才找到他们的车:“对不起两位老师,我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他似乎有点感冒,戴着厚围巾与大口罩。两个大人谁也没注意到他,陈兮云正打开平板电脑,展示一张张病史图片。
有关病人童年的部分都带有血腥,比如这是精神病专家第一次见到Atung时拍下的照片:Atung蹲在一条尸体腐烂的小狗旁边,小狗被人将其小肠从它的下体全部拉出,并且缠在了它的脖子上,画面惨不忍睹。而Atung恐怖与痛苦的表情过了一个程度,就有点笑容。
怪事无独有偶,摄影时间的半年之后,Atung家中的仆人连环失踪。最开始是有人在水中发现了人体残肢,报案后警方进行搜查,有6只右脚脚掌、两只左脚脚掌及两只手掌。残肢已严重腐烂、浸在海水超过两天,因为有6条右脚,断定遇害人数最少6人。小男孩Atung又诡异地出现在案发现场,带着笑。
同时黑白的画面里还有一位老妇,一双布满皱纹的灰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头,眼中填满了相交织的释然与叹惋。
“好了,这些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事实。”阮雪榆看上去平心定气多了,但是越说声调又越急促起来,“Atung童年时期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对一个人类孩子残忍施加的实验。他能够成人几乎是一个奇迹,对于这样饱经苦难的病人,陈兮云,你却再一次把他作为一个现代医学的试验品。”
“哦是吗。雪榆,你相信他一个高功能型反社会人格,百年一遇的撒旦之子啊,就算在他心里恶魔低语就没停过,他还依然能坚持特别、特别违反他天性,他本能的…那叫什么,善良?”
阮雪榆道:“Atung从八年前就是我的病人。他笃挚地相信佛教的因果论,由因生果,因果历然,但是他的培福为了利益他人。出于这种义务地活下去,他生活的目标本质就是善良。”
平板的病历上写着前一位精神医生的评价:「Atung由于长期服用抗精神病药与接受电击疗法,其机体产生了很大程度的抗拒作用,一味地增大药量只是徒增精神病人的痛苦,每一次发作都意味着对大脑产生又一次的伤害,加重其病情。Atung的痛苦无伦,请主保佑他。」
“有个问题,没做坏事为什么他叫Atung,atung,atone?忏悔赎罪?病人也说了他有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歉疚与负罪感。”陈兮云像是让步,“算了雪榆,不说有的没的了,我们又不是警察也讨论不出来,这么多凶案的上古问题,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是与不是都无法给予你定夺他人生命的权利。”阮雪榆犹然感愤,“我们之前三方沟通过的方案,你为什么没有为他如约进行?”
阮雪榆点开一段动画,模拟手术画面显示:在局部麻醉下上Lekesell立体定向头架基环,与连合径线的体表投影线平行。用GE1.5磁共振进行矢状位T1,水平位及冠状位T2扫描……用电阻抗及高频电刺激验证靶点,80℃/60s射频损毁。
阮雪榆说:“你做过的10例双侧扣带回前部毁损术,6例完全治愈,2例显著缓解,2例复燃。”
意思是已经是成熟而有效的技术了,但陈兮云笑了笑道:“但也只能短时间治疗焦虑抑郁,顽固性疼痛啊?他的躁狂、强烈攻击性行为怎么办?我的阮博你不要忘了,这类病人的攻击对象首选的就是家人,过去的八年Atung的易激惹性不断提高,他根本没办法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他不是不想呐,他不敢呐。”
阮雪榆说:“我说了这不是你用人体做试验的借口。手术是对大脑神经元不可逆损伤,目前医学不能做到高精准定位的情况下,你用纳米调控芯片替代病人神经垂体的部分功能,原本的精神分裂症,贴一片上去变成脑器质性精神障碍。从功能性疾病成为器质性疾病?那什么去保证患者的安全?那什么去保证手术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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